锦杪记挂着南方,又想到坠崖后生死未卜的小十五,一时间思绪纷繁,没听见裴臻唤她。待到一只骨节匀称的手将马车布幔掀开,她才回过几分神。
“何事?”
“殿下,到府上了。”
裴臻将锦杪一身的疲惫都看在眼里,他让人备上安神茶,喝下后能够好好睡一觉。
这一觉,锦杪睡到了掌灯时分,睡饱了,人也精神了。她唤来婢子梳妆,点名要轻便的发式,妆容也要简单,穿着亦是,从头到脚都要透着一股普通才行。
裴臻在外边摆放好了晚膳,打帘进到里边,看向铜镜里出水芙蓉般的娇颜,妆容朴素,倒是更能突显出少女的明艳,眸光流转间,顾盼生辉,令人难以忘却。
在少女目光投过来的瞬间,裴臻眼睫轻垂,看着地毯上的缠枝蔓草纹开口:“殿下可是要出去?”
“不行吗?”
锦杪这会儿不方便扭头,只能盯着铜镜里那抹恭敬的身姿。他的身量颀长,俯身时,会让精瘦的腰身愈发显眼,这让她想到从前看过的一些不正经的话本子。
此时看着裴臻,那些内容竟化作了一幕幕生动的场面,锦杪脸上登时烧了起来,不再直视镜中那抹身姿,垂下眼帘无措地翻动着手边的首饰。
“天下雨了,殿下可还要出去?”
“啊?”
锦杪一愣,忙叫婢子推开窗户,天上飘着细细密密的雨丝,风吹拂木贴金嵌玉花鸟纹宫灯的穗坠,荡出的弧度透着几分狼狈。
明明回来时天还是晴的,老天爷这张脸真是说不准。
这场雨看起来是要下大。
可她都快收拾好了,要是不去,不就白费了这番功夫吗?
心里挣扎片刻,锦杪决定还是要去。趁着雨还没下大,她草草用过晚膳就出了府,直奔城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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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想象昔日帝京最是繁华的地盘如今成了乞丐的窝。
前朝皇后的母家就坐落在城东。傅家在大楚乃是赫赫有名的簪缨世族,为政清廉,深受百姓爱戴。
圣上登基后,将傅家诛了九族。
听说那场刑进行了足有十日才结束,在那期间,城东处处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
傅家被圣上从世间抹去后,城东也就没落了。
一路走来,随处可见乞丐,多的是奄奄一息的。即便如此,他们看见有人来了,也要挣扎着拿起身边的破碗,虚弱地求善人行行好,给口吃的。
出门前,锦杪带了满满一袋银子在身上,一路布施下来,也就剩几块碎银了。
现下,连仅剩的几块碎银也给了出去。
再次遇到行乞的人,锦杪没办法,只能摘下首饰给出去。她无法解决他们所有人的温饱问题,能帮一个是一个。
这份善意并非所有人都领情,一些人从锦杪身上嗅到了发财的味道,又见她身边就一个文文弱弱的小白脸跟着,起了歹心。
一群人形成一个圈,将锦杪与裴臻围了起来。
锦杪觉得他们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待宰的羔羊,嫌恶地拧紧了眉心。
下一瞬,裴臻将她的视线挡了个彻底。
“想活命,就有多远滚多远。”
裴臻目光淡淡地扫过面前这些人,不怒自威。
明明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如泰山压顶,叫人喘不过气来。
方才这人跟在后面时,明明是个文文弱弱的小白脸,这会儿倒成了索命的阎罗。
一群乞丐看出裴臻是个不好惹的,面面相觑之下,慢慢退下散开。他们待在黑暗处,视线随着少女的步伐而动,似在等待合适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