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入年下,长街上百姓人来人往,叫卖声更是此起彼伏,好不热闹。人群比肩接踵中,一匹高头大宛马缓缓驰来,马蹄踏过白雪落到了青石板面上,留下了一道道月牙儿似的弯痕。
似是因着百姓颇多,骑行大宛马的人也稍稍勒紧缰绳,一骑二人,于人潮中缓缓行着。遥遥望去,只见郎君一身霜衣,修长的手臂紧拥着身前的女子,女子虽是裹着兜帽,看不甚清楚颜貌,但只觉着摇似一对儿壁人,惹得行人不住驻足观望。
“那是哪家郎君?如此俊俏,婆子我怎么从来没有看到过?”唇边生有媒婆痣的花衣大娘,不住回头对身侧人问着。
“啧啧,我劝你还是不要打做媒的主意了,那是新任的宋大将军,旁边那个”紫衣婆子憋了憋嘴角,似是有些羡慕道,“那女子说是大将军纳的贵妾,我听闻府里人都叫她夫人。”
花衣婆子满目惊色,连声音也尖细上了几分,“这妾不叫姨娘反叫夫人,看来当真是极为受宠的,怕不是个绝世美人?”
这话落入了无忧耳中,她垂手将兜帽稍稍提起,回转过头,抬眸望着于她腹背相倚的郎君。但见郎君美髯凤目,状似朗星,她弯弯眉眼,
“夫君?”
娇俏的声音落入耳间,宋燎恩紧抿唇瓣,从喉间溢出一字,“嗯?”街上人群拥挤,小女人于马背上又极不安分,他伸手将她的腰身箍紧一些。
“夫君倒是个绝世美人儿。”澄澈的双眸中满是毫不遮掩的真诚赞誉。
宋燎恩闻声提起眉角,美人儿一词本是直言女子,可这小女人嗓音甚是娇俏,讲出来倒也是不惹人厌烦。
疆风渐浓,落雪愈重。
晶莹如霜的雪瓣打着旋儿,落到了小女人纤长浓密的羽睫上,倒是映衬的那幼鹿似的眸子越是澄澈了几分。
宋燎恩轻抿薄唇,忽而忆起那句“忧娘同夫君生一个像你我的孩儿可好?”,望着那隐于雪毛兜帽下的小脸儿,原已冰冷的心肠竟也生出丝丝温暖来。
他抬手抚了抚无忧的面颊,弯下腰身贴耳问道,“忧娘同夫君生个孩儿可好?”
温热而潮湿的气息吹散了寒凉的风雪,淡淡檀香混合着郎君的,让无忧的双颊霎时染上了抹绯红。这话虽是心中所想,可这长街上人来人往,这颠狗真是不知臊啊。
宋燎恩瞧着小女人染上耳尖的红晕,心下觉着有趣,不住展了展唇角,继而又说道:“那汤药要好好吃,待调理好身子,生个孩儿面皮像夫君,眸子像忧娘,可好?”
无忧呼吸一滞,牵住郎君衣角的手也僵上几分,她转了转眸子,划过宋燎恩面容直至双腿处,忽而停歇上那么几许,目光闪闪,唇角勾出一丝狡黠来,“忧娘在府里听夫君咳嗽了几声,一会儿待到了医馆,也让老大夫号号脉,北疆天寒,莫要受了风寒才好。”
春香楼内
一身玄衣的青年郎君隔椅而座,郎君剑眉星眸,面容状似郎月,虽不过弱冠的年岁,但气度却是极为沉稳,举手投足间,皆是大家风范。
“谢公子谈事酒楼皆可,怎得偏偏选这风月之地?”善雅委身坐在圈椅上,手中的牙箸不住翻着圆桌上的几盘菜,或荤或素,不过装扮雅致一些,同这风月地一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竟全然失了胃口。她索性将手中的牙箸一扔,歪头望向对侧的郎君,“不知谢掌柜对此批皮毛意如何?”
大宝抬唇微笑,倒好一杯茶递给善雅,“还请善雅公主莫怪,年关已近,善雅公主同在下在边城言商还是小心为妙。”
也对,春香楼本就是龙蛇混杂之地。
善雅微微颔首,她接过茶盏,抿了一口茶水,继续听着,
“疆外的皮毛是绝佳的,敢问善雅公主,这批毛皮要价几许?”
善雅将茶盏一置,身体向前倾倒,压着嗓子说道,“我族于疆外银钱倒是无大用处,倒是丝绸棉布,官盐粮食,谢公子方便的话或许可以换上几车。”她咧嘴一笑,继而又说道,“阿哥说你外祖家是江南富商,想来弄上些官盐是不成问题的。”
大宝闻声眸色微变,不过呼吸间,僵直的面容又带上了温煦的笑意,他摩挲着青瓷茶檐,倒也是不兜圈子,“在下隐身埋名多年,这一朝倒是被公主知了底。”
“阿哥讲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善雅上下打量着大宝,“要我说阿哥便是多事,你这小郎君生的极是俊俏,我瞧着也不像是个坏人。”
大宝展了展唇角,又是个看面皮的小女人,堂堂突厥公主倒是同忧娘一样,澄澈的过于单纯。
想起无忧,大宝心下生出些枉然,近日来他多忙于走商,也不知忧娘过得如何,前些天听伙计讲她倒是来寻过自己,还带上些自己剪的窗花儿。自流落至北疆,每年年下都会同她亲手剪窗花,制松子糖,失了娘亲的这些年,有了忧娘在,倒也不至于孤苦,只是今年新春
“谢公子?”
大宝闻声回过神,待对上善雅那双疑惑的眸子,略显歉意的说道,“那就按善雅公主所讲,只是如今落雪昆山不好穿行。怕是这丝绸官盐,只能来年春天才能运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