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营帐内。
宋燎恩半倚在圈椅,他单手作拳轻撑着头额,纤长有力的长指不住在圆桌上有节奏的拍打着,“啪嗒,啪嗒,”在略显寂寥的营帐内着实有些刺耳。
昨夜雪重,天寒地冻的时节军中也无旁的事,宋燎恩本是早已入眠,不成想却忽而被帐外响起的信鸽“咕咕”声所吵醒。练武之人耳聪目明,本就是眠的极浅,战沙场多年更是养成了警醒的性子。
他侧耳听了几许,稍作犹豫便匆忙披上外衣去寻回了信鸽。
小小一团信鸽,羽翅上尤挂着薄薄霜雪。待将信件铺展开来,熟悉的字体映入眼眸,缺笔少画,自成一派,除了那小女人,也再是没有旁的人了。
边城离营地不算太远,小女人深夜传书也算是头一回。宋燎恩压下心中的好奇,逐字逐句一排排将信读了个通透。
“夫君,一日不见”
“夫君,甚是想念”
满满两页,洋洋洒洒写足了小女人的相思。
宋燎恩读着这情真又酸浓的句子,紧蹙了几日的眉头也渐渐的舒展开来,不住轻嗤道,满页毫无文采的酸信,倒也符了那无忧无虑的性子。
这酸信读的他心花怒放,眼前皆是小女人娇小玲珑的身影,可回想起那夜来,宋燎恩又深叹了浊气,心中密密麻麻的爬起股躁焦,索性将信随手一团扔到案旁,拿起茶盏大口灌下几许凉茶。
帘帐被挑开,冷风夹着雪糁子一齐裹进了营帐里。颜济身着赤色半甲,大步跨了进来,头上的赤金镂玉冠在略显昏暗的帐内霎时耀眼。
他走到圈椅旁掀袍大剌剌的坐了下来,侧目望着满脸躁郁的宋燎恩,一挑眉头,“怎得,哪个又招惹了咱宋大将军?”
宋燎恩瞥过满目幸灾乐祸的颜济,不欲回话,别过头来依旧是轻敲着桌面,细细密密的疏解着心中的不郁。
难得看到宋燎恩如此,颜济也是心生好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对坐之人,待目光扫过那被捏扯到不成形的书信时,眸光一亮。
颜济急速出手,趁着宋燎恩不注意一把抢过了信件,望着这自成体系的字先是一愣,继而狐疑的抬起头,“这是忧娘写给你的?”
薄薄两页纸夹在颜济手中甚是刺目,宋燎恩薄唇紧抿,抬手将信夺回塞进了案匣里,“闲来无事写来玩罢了。”
颜济颔首,“这字体倒甚是熟悉。”
“你曾见过?”宋燎恩也来了兴趣。
颜济点点头,端过茶盏润过喉咙,才开口道,“我母亲有本册子,上面所书的也是这缺笔少画的字体,少时常见她独自一人望着那册子黯然神伤,讲是个什么故友所写的。”他将双腿往脚榻上一放,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多年过去了,也不见那老友有所往来,我猜大抵应是故了。”
“老夫人说过那故友是何人吗?”
颜济歪过头稍稍想了一瞬,“说是个什么才女厨娘,多年前和家母曾有些渊源。”
宋燎恩眸色微变,他犹记得无忧初入府时曾给那谢家嫡子传过书信,信上之字也是这种笔体,据小丫鬟所禀,这字乃是她师父所授。酿酒灶饭,才女厨娘,若天下真有这样巧合的事,那无忧的师父是否又与京中相关,谢家嫡子,神秘师父,那忧娘
千丝万缕看似偶然又密切的关系让宋燎恩心下难安,多年以来如履薄冰所形成的敏感脾性霎时警铃大作。他猛然起身,温润的眼眸中霎时含上了一坨寒冰,目如蛇吻,让人远远瞧去不寒而栗。
宋燎恩紧抿薄唇,寡白的面上更是生出层霜雪来,他拿过插屏旁的银枪头也不会的阔步而去。
一旁老神在在的颜济被这猛然的变化惊得一怔,待他回过神来只见宋燎恩已快出了帐子。
颜济急忙起身,扯着嗓子小声喊了一句,“你干什么去?”
宋燎恩头也不回,“回府。”
得了这话儿,颜济忽而想起正事来,急忙喊道,“那关慈同突厥人谋和的勾当现下已被查出,你准备如何做?”
宋燎恩闻声停下了脚步,他转身望向颜济,一字一顿道,“初春前,取了他的狗命。”言罢,头也不回的便打帘而去。
不过稍顷,颜济便听到了马儿的嘶鸣声,铿锵有力,闻声便知道是宋燎恩□□的拿匹良驹。
他撇了撇嘴角兀自为自己斟上一盏茶,思索了半天也是想不出个头绪来。视线回落,待瞧见那半开的暗匣时,颜济的桃花眼陡然一亮,他将茶盏一扔,翻出那几近被揉烂的书信细细读上一回才幡然醒悟,宋擎苍原是被美人儿的一封书信招回,啧啧,当真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深渊恶鬼也难逃情劫啊。
四九寒冬,窗外的劲风捶打在糯米纸上,发出“呼啦啦”的声响,房内终日燃着银炭,反倒是暖如初春。
无忧身着霜色绣合欢花的罗裙,净白的小脸上未施粉黛,倒是显得越发可人。此时,她正同几个小丫鬟围着圆桌剥起了松子。
新年已近,每年均会亲手做上些松子糖的习惯倒是一直也改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