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是在长街闹市,马车行的并不算快,车厢中也还算是平稳。
红柳从小案上倒出一盏热茶递给无忧,“夫人,喝杯茶水润润喉吧。”
无忧点点头,接过茶盏稍稍饮了一口,
“夫人,那跑堂小哥说的谢掌柜那不成就是宝公子?”借着接过茶盏的当口儿,红柳眸色闪闪,问出憋在心窝许久的话儿。
“唔大抵是吧,大宝从未和我讲过他的事儿。”无忧倚靠在车厢半合上长睫,以手掩唇,稍稍打了个呵欠,近些时日接连做梦,属实是睡得不好。
“那看起来宝公子同夫人也不是那么亲密。”红柳唇角暗扬,脱口而出的话中不禁带出几丝窃喜。话一出口,似又察觉到不妥,红柳急忙抬首望向了无忧。只见说话的当空儿,无忧便倚在车壁小鸡啄米般的垂着颈子睡去了。
红柳眸色轻闪,先是摸了摸头上簪着的合欢绢花,好一会儿,才拾起手侧的灰鼠毯子裹到了无忧身上。
马车滚滚向前而行,不厚的一层篷布,将温暖的车厢同长街隔成了两方互不叨扰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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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甜食铺子回府的时候已近了申时,遥遥望去,天地间一片雪幕,虽是落雪无霞的日子,冬日里天终归是暗的早一些。
不过申时,天已是染上丝丝沉色,内室中早已是燃上了烛火,火光通明,映在小女人瘦削的肩臂之上,将她的睫影拉的又纤又长。
无忧团坐在圈椅中轻咬着笔杆,瞧着桌上的宣纸,歪头沉思了几瞬,这才鼓足勇气提起狼毫落下第一笔。
“夫君亲启”
今儿晌见,她特意去甜食铺子寻过翠苗,自幼的手帕交多日不见自是欢喜的,待她才将将踏入铺面时,崔苗便头一个冲了过来,一手攥住无忧的纤肩,二人好一阵嘘寒问暖。
于翠苗而言,无忧不单仅是手帕交,更是她推心置腹的恩情。自打虎哥儿出生后,又赶上大雪封疆,王卓便极少能出去走镖了,一家三口所有的吃喝嚼用也就短了来路,全凭王卓闲时打上几个野物,换上些柴米油盐。
走镖之人,常年风餐露宿,要么得疾而终,要么便是遇上些蛮夷悍匪,这一生也就交代在了路上。
长久下去终归不是条出路,虽说走镖收益颇丰,但翠苗心疼王卓,总想着替他换一个行当。前些时日正当她一筹莫展之季,无忧却派人寻上了门,直言要她夫妻二人合管这甜食铺子,体面不说,那月银更是颇为丰厚。
翠苗不是个傻的,知晓无忧这是在心疼他们夫妻二人和虎哥。自当了这铺子的管事,也就愈加的卖起力来,这厢铺子才开张不过几日,进项却是颇为喜人。
翠苗满心欢喜的将无忧拉进了账房,抬手递出册账本,“呐,忧娘,你快来瞧瞧这几日的进项。”语气中满是得意。
无忧抿唇一笑,接过账本匆匆看了几页,“我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这铺子交给你我放心。”她回手将账本递给了翠苗,有些犹豫道,“今儿我来不光是来看看铺子,我还想还想”
“还想什么?”翠苗也顺势做了下来,满目疑惑。
终是未进人事的姑娘,还未讲出口,无忧便臊的脸颊红红。她将椅子拉到翠苗身侧,俯耳小声问道,“那年王大哥的那病现下还能寻到那大夫不曾?”
“你是说,”翠苗眨眨眼,继而幡然醒悟,惊异道,“那大将军他”
无忧急忙伸手捂住翠苗的嘴巴,虽说那次不尽圆满,可宋燎恩的缺处被人提起她心下很是不舒服,竟是有些心疼那疯狗。
翠苗撩开无忧的小手,低声说道,“就是城西边的那家翰林医馆,里面有个林姓大夫,虽说脾气古怪了些,但是医术极为高超,你不妨带上大将军去瞧一瞧。”
“夫人,您这是要给将军写信?”
这一声将无忧的思绪缓了过来,她垂眼瞧了瞧洋洋洒洒满页的酸信,不住打了个激灵,
“夫君亲启,一时不见如隔三秋,一日不见如隔此生”
“冷被孤枕,寒夜慢慢,尤记夫君天人之姿,妾心满是思念,今夜独望红烛,暗自神伤”
无忧看到此处只觉着唇齿发酸,是再也读不下去了,她深吸一口气,将信匆匆一团递给了红柳,“寻只信鸽来,飞信传书给夫君。”
“夫人这是思念将军了?”红柳接过书信,瞧着无忧微蹙的眉头,心下暗暗打着鼓。
“我,是的了。”无忧又从新团回了圈椅,纤指在茶盏上不住拍打着,望着那忽灭的烛光,暗暗思索若将这疯狗骗了回来,又该如何乖乖让他去医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