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后,田首辅没有离开,而是在大殿外等候着什么。直到二皇子身边的侍从赶来禀告,他才不慌不忙地跟着侍从往寝殿去。途经有御林军戍守之地时,田首辅朝着御林军之首看了一眼,微微颔首,而后步入养心殿内。内室门口,惠嫔依旧被迫跪在地上,看见田首辅到来,似乎猜测到了什么,用力挣扎想要起身,却被身旁的嬷嬷一把按下。膝盖重重地磕在地上,让惠嫔痛呼出声,也引起了田首辅的注意。“臣,参加惠嫔娘娘。”田首辅对惠嫔的打扮视若无睹,依旧持礼相见,只是面上显然没有几分敬意。惠嫔抬头瞪着田首辅,往日温润的面容露出了急切和愤慨之色。“田相,陛下如此重用你,你怎敢和二皇子一派同流合污!”“同流合污?惠嫔娘娘,这罪名臣可担当不起。”田首辅轻笑一声,抬了抬手,示意嬷嬷将惠嫔扶起来。嬷嬷知晓自家娘娘看中田首辅的助力,略犹豫,还是依言行事,不过拽着惠嫔胳膊的手没有松懈半点力道。“惠嫔娘娘既然心系陛下,不如随臣一道,亲眼瞧瞧,也好安心。”田首辅走在前,嬷嬷押着惠嫔跟在后面,一道入内。“田相来了,怎的,把她也带进来了?”听见门口的动静,娴贵妃先笑着开口,看见惠嫔也被带了进来,面上的神情转为不解。田首辅先上前朝着昏迷不醒的皇帝行了一礼,才起身回话。“惠嫔对陛下别无二心,臣想着,有惠嫔作陪,陛下也会宽心些。”二皇子、娴贵妃以及田首辅,今日本就是商议好了计谋,听了田首辅的话,母子二人对视一眼,明白了他的意思。惠嫔近来被皇帝留在身边伺候,这是阖宫皆知的事,今日种种,便是将她强行带走,她也会有所揣测。倒不如让她留下,待皇帝“病逝”后,痴情的惠嫔以身殉情也算一桩美谈。之后待镇北军返京,也可以此为由,来应付手里还握有军权的平阳公主。“二殿下,陛下他待您可不薄啊——”惠嫔见几人已然下定决心,不由得悲从中来,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二皇子身上。二皇子闻言,似乎怔愣了一瞬,但很快压下了心头的惶惑,冷冷下令道,“把惠嫔的嘴堵上。”过了片刻,卢院使端来了一碗汤药,放在床边的小几上,垂首解释这碗药的来由。“殿下,此药用以数味名贵的药材制作而成,有大补之效。陛下服用后,至多半个时辰,便可见效”在场之人,对皇帝近来的身体状况都称得上了解。皇帝如今就像是破了洞的木盆,其中的水止不住的往外流逝。大补的药,听起来虽然无毒无害,但若用在虚不受补之人身上,便会比毒药更为致命,不但不会让人受益,反而会加剧病情的发展。二皇子虽然在田首辅的劝说下,动了弑父夺位的心思,但是仅凭他如今的势力,便是得了皇位,也不一定能坐稳这个位置。东宫里太子尚存,边疆两支大军,一支在钟家手里,另一支则在平阳手中。钟家世代忠良,皇帝没了,不得不择君而侍,但平阳身为皇帝的胞妹,若要追究皇帝之死,只怕朝中有不少人支持。所以二皇子让卢院使,不得用毒药,而要另想法子,让父皇死得名正言顺些。看着那碗还冒着热气儿的药,二皇子临了却开始束手束脚起来,迟迟没有动手。娴贵妃见状,既急切成事,又心疼儿子,想要替他担下这份罪孽,便开口道,“诺儿,让母妃给你父皇喂药吧。”二皇子闻言不知觉松了一口气,刚想让开身来,田首辅却淡淡开口了。“殿下,您日后便是澧朝的君王,难道遇见困难之事,还要靠着旁人达成吗?”这番话仿佛一根刺,狠狠扎在二皇子心中。柳家势大,在父皇还是太子的时候更有从龙之功,母妃因此受父皇宠爱多年,间接地养成了母妃的控制欲。二皇子从小,便是在娴贵妃的耳提面命下长大的,要他功课努力,事事都要和太子争得高下,要在父皇面前多表现,要记得母妃母族的功劳。在二皇子刚刚而立时,娴贵妃便迫不及待地给他安排了母族的小辈为侧妃,就连自己的第一个儿子,也是母妃督促而成的结果。“母妃,还是让儿臣自己来吧。”二皇子将药碗从娴贵妃手中拿走,不再犹豫,而是坚定地坐在了床边,拿起了汤勺。他拿起汤勺,吞了口唾沫,颤颤巍巍地伸出手递到了皇帝嘴边,没等喂下,忽然见皇帝睁开了双目,怒视着自己。二皇子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一缩,手里的药碗也摔在了地上,碎成了好几块。“父父皇你怎么,我,儿臣没有”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在看见皇帝失望夹杂着震愤的目光时,瞬间溃散成空。一旁的娴贵妃也被吓了一跳,却比二皇子要镇定地多,还伸手拍了一下二皇子的肩膀。“你这孩子,给你父皇的药怎么也没端稳。陛下,诺儿适才是要给您喂太医院新开的药,不慎失手,臣妾这就让太医再去熬一碗来。”皇帝微微张开嘴,却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哼哧出一些气音,但看向母子二人的目光,足以表明他适才昏迷,并非什么都没听见。正当娴贵妃母子还慌乱的时候,田首辅不轻不重地叹了口气,忽然伸出手,拍了拍。几人被他的鼓掌声吸引,二皇子和娴贵妃尤为不解,正想询问其用意时,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撞开,涌入了一批穿戴整齐手握武器的将士。观其装束,分明是戍守在皇帝寝宫外的御林军,一入内,便直奔着二皇子和娴贵妃去,将两人扣押在地。“放肆!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扣拿本殿下!”二皇子猝不及防被压跪在地,震惊高过了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