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合上了眼帘,不想再多看他,哪怕一瞬。
可他不给她逃避的时机,他直起了身躯,如枝蔓所制的网,将她包裹了起来。
“枝枝,若你还不解气,”他的声音如常,就像她用力的深刺只是一场她幻想出来的虚妄的梦境,“右边,右边的肩膀也给你。”
不等她回答,他便捧着她的脸,用他早已没了血色的唇,去触碰她的。
他的左肩上,还插着她伤他的短刀。
他的吻很轻,只是轻轻地触碰,她以为她只需要轻微用力,便可以逃离。
她从来只想逃离。
尽管利刃还埋在身体里,但他的双臂仍旧有力,不输以往的任何时候。
他控住了她,她的左耳是他湿热的大掌,右耳则是他包扎完好的干燥的纱布。
窗外的蝉嘶,突然多了一重音节。
不住鸣,不住鸣。
陈定霁稍一用力,便加深了这个吻。
可她不想吻他,尽管就在刚刚,这张口中,满是她的名字。
这是属于她的名字,从他的口中呼唤,也早已失了根骨。
她的牙关被他撬开,他贪婪地攫取,他把他的心他的命都交到了她的手上,他理应拿回一些东西。
你来我往,我中有你。
这样,他们之间相互拖欠的,才会永远都纠缠不清。
这是他的诡计。
庄令涵没有哭,眼中甚至是干涩的,不止是出于,这个房内的湿热早已被窗外的阳光过高过快地蒸发,还同样是出于,她此刻陡然生出了些疲惫的麻木。
她不懂,他为何永远要这样,死死抓住她,不顾一切地抓住她,无论她表现出多少发自肺腑的抗拒。
在他的舌头霸占她口腔中有限的空间时,她终于忍不住,上下牙关猛然开阖,负隅顽抗他,企图入侵她身体的每一寸领土。
她发了狠,几乎同时,她的唇齿也溢满了新鲜的血腥之气。
他放开她,他刚刚还失了血色的唇,已尽数被他自己的鲜血染了殷红。
她想起了自己处心积虑做的那胭脂花片,她用拇指拭去沾在自己唇角的、他的滑润的鲜血,看着他眼中欲燃未燃的火,笑了笑,从未如此从容:
“宋国公,贪色一事,从前被你视作了洪水猛兽,到你自己把持不住的时候,你又何尝不是深陷其中?
“若不是当初你贪我唇上的口脂,又怎么会中计,被我如此轻易、又毫无痕迹地下毒暗害?”
说着,她伸手扶了那还挂在他左肩上、与她近在咫尺的刀柄,咬牙一拔,连带着新一批的鲜血,又一次毫无保留地喷溅在了她略微沾湿的面上。
陈定霁闷哼一声,用完好无损的右臂和右手,堵住了左肩上正在不断汹涌的血洞。
他的白发上的血迹,有些已经凝固成了暗红色。
右臂捂住左肩,右肩便又多了一块凸起。
庄令涵轻声笑了一下,毫不犹豫地朝那块凸起刺去。
这一次,倒是利落了不少,“噗嗤”一声,宣告了她已经轻松掌握了杀他的全部关窍。
他举世无双的俊脸抽了一下,再未多说一个字。
她的脚趾用力蜷缩,她害怕血腥,可眼前的浓烈的血腥,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她不能后退,更不能胆怯。
“哇”的一声,小茱开始了啼哭,从起床时便安静乖巧了许久的小茱,终于也受不住这满屋的血腥气息。
“枝枝……”他仍在跪着,他看着她起身,脚步匆匆地迈向了小茱的摇篮,然后将小茱抱在了怀里,轻言细语地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