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枝,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走?”陈定霁的眼眶红了,她不敢再看,别过脸去,他的声音离她极近,热气在她耳边氤氲,“你让我亲眼目睹你的死局,你……你好狠毒的心肠。”
他在控诉。
“是我狠毒,”她艰难地咽下口中的津液,她听到了自己太阳穴上的脉搏,晦涩跳动的声音,“我早几个月前,就开始布局想要杀了你,但明明就差一步了,还是功亏一篑……陈定霁你该死,你该受千刀万剐……”
那个磐引口中“鲜血淋淋”的男人,为何不能成为现实?
“好。”他嘴角竟然有了笑意。
她以为她的辱骂会让他恼怒,恼怒于她的欺骗她的杀人罪行,但她却被他握住了手腕,他抓着她不敢挣扎的小手,在他衣衫整齐的前襟上画下了似泣非嗔的伤口。
“你想刀我毒我都好,我都任你处置,只要你不要离开我,好吗?”陈定霁恳恳切切。
庄令涵的凤眼凝住了,红唇微张,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在惊愕,她在犹豫。
眼前这个消瘦了许多、又憔悴了许多的男人,从前是多么倨傲多么冷厉,他上一世每次到别院中寻她求。欢时,连多一个字都不肯给她。
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她的突然离去,而一夜间白了原本黑如深漆的长发。
眼下,他居然也开口求她。
不是为了所谓的情。趣,语气也丝毫没有任何施舍之意。
他在求她。
是真真切切、确凿无误地在求她。
被堵得一塌糊涂的心又痛了一下,她转过了脸,忍不住笑出了声。
尽管声音听上去,和哭并没有差多少。
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又哪有他这样欲求不满的贪心之人?
前半生任性恣睢,后半生求饶告欢,便能将便宜占尽?
他以为他这样低声下气,她便会原谅他吗?
“陈定霁,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她的眉尾轻挑,掩饰着她随时都可能全面崩塌的色厉内荏,“你可是一国权相,怎么会,怎么会在敌国民妇面前,做出这般伏低做小的姿态来?”
“枝枝……”他无视她的嘲弄,肆无忌惮地唤她的名。
枝枝。
她生平第一次觉得,这个乳名极其刺耳。
“宋国公,你不必这样,真的不必这样,”她又笑了一下,自己都觉得满是嘲讽,“你从前那样对我,我杀你未遂假死逃逸,你我之间,早就两清了。”
“不能,不能两清。”他的目眦翕动,像是要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你为我生下了孩子,我们的孩子,这怎么能两清呢?”
孩子?
她看见他银白的鬓发之下,太阳穴上的青筋微跳。
哦,原来晴方并未将她假孕一事和盘托出,他这个一手遮天的权相,也被两个他从未放进眼里的小女子,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以为,夏守拙是她为他生下的孩子。
真是有趣。
又真是可笑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