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总会留下无数的痕迹。
所以,她并不需要再找一人嫁了,她的书和她的小茱,都是她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孩子。
想到此处,趴在浴桶边闭目养神的庄令涵,终于挪了挪自己的身子,想要转身去够放在另一边木架上的巾子。
一睁眼,一头银色的白发,突然闯入了她的眼帘。
陈定霁。
和那满头白发一并的,还有那双满是红血丝的朗目,那张勾勒过她身体每一寸的唇,那个承了她无数次噩梦般回忆的胸膛。
她都记得的。
但也是她努力想要忘却的。
她的心如同挨了一记重锤,她连呼吸都不会。
想要伸出去够巾子的玉臂停在了半空。
她不知道该躲到哪里去。
天大地大,她到底该躲到哪里去?
到底怎样,怎样才能逃脱他?
“枝枝,”是陈定霁先开了口,他的嗓音疲惫沙哑,却有着难以掩饰的兴奋,“是我,枝枝。”
他何须强调。
她怎么会不知道是他呢?
他的眉眼他的身形他的声音,每一个与他有关的东西,只要她不再专注于医书的时候,总会冷不丁地跑出来。
在她的心上,在她的眼前叫嚣,耀武扬威一般地,把她在回忆里翻来覆去地撕扯。
她想努力忘掉他,忘掉自己那段屈辱的过去。
这是她平凡的人生里,本不应该存在的污点。
可是——
他为什么要在她已经稍有成效的时候,再次出现,只用几个字,就将她半年来的费心经营,如此轻而易举地打破呢?
“枝枝,”他的瞳孔被他银白的发丝衬托得更加漆黑,那漆黑的无底深潭里,明明白白地映照着她的麻木和恐惧,他欺身上前,只需要简单的、轻盈地看着她,她便已落下了泪来,“我好想你。”
木桶里的水不知不觉凉了,腮边的泪水滴了下去,发出了“滴答”的一声。
这一幕,像极了她陪着夏谦到长安的第一夜,纵使事到如今,她仍然心有余悸。
在他轻而易举地砍下了驿馆里来杀她的杀手的头颅之后,他擦掉了剑上的血迹,饶有兴致地与她说的话,试探她是不是像其他人一样,是被送来给他的美人计。
“陈……”她不知道该唤他什么,她曾经对他只用敬称,那是她永远低于他的、坚不可摧的映证。
而如今在周地,他已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一国宰辅。
他只是一个和她曾经有过瓜葛的普通男人。
在他重新出现在她面前的这一刻,她便明白了,晴方不仅给了他解毒的方剂,还终于在数月之后,将她并未死去的真相,告诉了他。
她有些后悔,她不该如此信任晴方。
可是不信任又有何用,在那样的环境下,她明明遁逃无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