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炎热,君侯的面色苍白,这几个月以来,他又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不少,即使是“装病”,也无须如此作践自己。
但,他既然是为了庄氏才消减至此的,又为何转身便宠爱起了曾经庄氏的贴身婢女?
“崔将军,”晴方却先一步发现了他,大方伶俐地唤了一声,“今日崔将军来得巧,刚刚君侯还提起了崔将军,说起崔将军的婚事。”
二人的亲密在他面前毫不掩饰,崔孝冲有些尴尬,却不好口出恶语,便上前,接替了晴方,再慢慢将陈定霁推回东苑的主卧。
“过去大半年了,怎么孝冲的父母说要为孝冲定一门亲事,拖到现在都没有下文?”待三人回到卧房,关好了房门,陈定霁才勉强扯了扯嘴角,用微弱的言语打破了他前面和后面两人,令他都有些不适的尴尬。
自从装病以来,每次晴方推他出门,他都不说话,做做样子便好。
而旁观者清,他虽身子大不如前,可他看得出来,崔孝冲看晴方的眼神,与他看别人的,不太一样。
崔孝冲一定是误会了晴方,以为她真如国公府其他人所传的那样代替庄令涵成了他的新宠,时刻不离他的身边。
庄令涵……庄令涵……
他怎么又在不该想起她的时候想起她。
他不能想起她,一想起她,他那颗早已干涸的心便不由自主地开始抽痛,好像上苍执意要惩罚他从前的肆意妄为,用她的死,带走他心的一大块一样。
他每晚都要经历这样的痛。
钻心蚀骨,痛彻心扉。
可他竟然,竟然痴迷这样的痛,因为只有痛起来的时候,他才能再听见她,听见她的声音,无论那声音的内容,究竟是什么。
她声声质问,声声诅咒。
她说她因他而死。
她怎么会如此料事如神,在那样久的从前,便预言了她终有一日,会因他而死。
从前他不屑一顾又刻意忽略,从未将这奇怪之事放在心上。
现在,他能听见她就好。
每每如期盼神祇降临一般,期盼她的声音。
而从那时起,他便又开始庆幸,只有他能听见,幸好只有他能听见。
这是他唯一能抓住、但又同样虚无缥缈的东西。
他时常陷入自责的漩涡,不断回想当日的情景。
若……他当时不顾已经毒发而浑身钝痛的身体,不顾根本不习水性的身体,第一时间奋不顾身去救她,结局会不会,又不一样?
他不应该这样自私。
他背负着家国重任的枷锁,已经自私过许多回,为什么面对她时,还要坚持自己的自私?
真该死,他真该死。
而她表面娇娇弱弱、柔顺乖巧,但实际又是多么狠心,说过要杀了他,便下了死手,让他不知何时服下了那剧毒。
但,她又食言,她是医者,医者明明就应该如此惜命,她还是要选择轻生。
放弃他,放弃所有的一切。
这半年以来,他甚至不敢入眠。
因为入眠之后,便会立即梦见她。
梦里的她,再一次站在了她和他分别的船舱里,她的背后是滚滚江水,面前却是触手可及的他。
触手可及,但又不屑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