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他送她的金面具轻轻巧巧地摘下,露出那张完好无缺的脸,她向他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笑靥,然后朱唇轻启,对他言笑晏晏:
“陈定霁,再见了。”
短短的六个字,如同她从他心上挖去的那一大块,分明已经腐烂生蛆,却还要在他面前肆意挥舞。
他抓不住她,无论梦见多少次,无论他怎样加快自己的步伐,怎样伸尽了自己的手臂,他都抓不住她。
她身轻如燕,她健步似飞。
而他只能捡起她随意扔在地上的金面具,然后不断地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一场梦,醒来之后,她还在他身边,像她从前的每一日一样,含着那双泫然欲泣的凤眼,等着他去疼惜。
但,当他又强迫自己醒来时,才发现,梦也是假的。
她真的不在了。
她抛下他,突然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但又好像真的,从来没有在他身边存在过一般。
他身边的所有人,也都当她从未存在过一般,除了晴方和崔孝冲,不管是秦媪、张百,甚至是陈定霆兄妹,都对此讳莫如深。
原来,这些都是他过去从未正视过她的报应。
报应……
这世间真有报应……
一阵漫长而剧烈的钝痛之后,陈定霁终于体力不支,捂住胸口,直直地从轮椅上,摔到了冰冷的地面上。
晴方尖叫一声,忙奔出去,急急吩咐张百,请来了赵太医。
赵太医的诊断十分明晰,陈定霁日夜忧思,又几乎断绝了饮食,整夜难以入睡,再强壮的钢筋铁骨,也经不起这样的消磨。
他是真的病了,若不是为了复仇大业,他可能撑不到今日。
赵太医和崔孝冲走后,晴方独自看着榻上,因为晕厥而终于有了一夕安寝的七弟,这几个月来不断说服自己守口如瓶的心,不由得动摇了起来。
“枝枝……枝枝……”
他又在梦里唤她,嗓音低哑,如干涸了许久的荒地。
庄令涵是他的甘霖。
晴方红了眼。
她不想让她的七弟死,他们互相,都是这个世上,对方唯一的亲人了。
他为了庄令涵而痛苦不堪,她为了他,又何尝不是?
一个“情”字,困住了向来所向披靡的弟弟,也困住了自诩铁石心肠的她。
也许本身就是无解的。
她心软了。
只要,只要七弟再见到庄令涵,他的病,是不是可以不药而愈了?
她又一次流下了泪来。
“枝枝!”而此刻,床榻上的陈定霁却忽然睁开了眼,看到坐在床前的女人,才知道自己又一次陷入了那循环的梦境中,轻咳了两声,用十分微弱气声说道,“对不起三姐,我竟然晕倒了。”
“七弟,”晴方下定了决心一般,顿了顿,又咬了咬唇,复道:
“庄令涵,庄令涵她没死,你要是想见她,就去邺城找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