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陈定霁的眉心深锁,“三姐因为要替我保守秘密,已经被府上的众人诋毁,几乎身败名裂。我不能再因为这样虚无缥缈之事,而牺牲三姐。我,我已经失去了枝枝……”
此时他又主动提起庄令涵,晴方的动作停了,抿了抿嘴唇,方才开口道:“七郎,你说你曾经完全不近女色,任旁人如何向你献殷勤都无动于衷,你又是……怎么会对枝枝,如此情有独钟的?”
在陈定霁与庄令涵的关系上,晴方这个两边都有牵扯的局外之人,反倒看得更加清楚。
只有她才知道,庄令涵不仅没死,还悄悄回到了邺城。
而被蒙蔽被下剧毒的陈定霁,亲眼目睹了庄令涵投水,误以为她怀着他的骨肉自尽,不仅心痛吐血昏厥,还一夜白了头。
这两天,他身上的毒解了,人虽然醒着,可常常目光涣散心神不宁,几乎茶饭不思,清减了许多,就连夜里她守在耳房中时,也常常听到里面传来他隐忍的哭声。
她到底误会了他。
在知晓陈定霁便是她亲弟陈聿棠之前,同为女子,她是完完全全站在庄令涵一边的。
她心疼这个和她一样被迫从邺城来长安的弱小女子,因为美貌和一些她并不知晓的真实原因,便被陈定霁这个泼天权势之人强占,在国公府上受尽了欺辱不说,陈定霁还根本没有要娶她为妻的意思。
这样的生活,若是换做她晴方自己,也根本撑不了那么长的时日,何况还要运筹帷幄,帮助亲弟私奔、再给自己做局,完美死遁。
她是靠着为父亲兄弟报仇的信念才撑到了今日,庄令涵又靠着什么呢?
她在长安漂泊了十一年,没有任何门路的她只能为奴为婢,也时常受人的白眼和欺凌。
她们都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
她曾经也将“陈定霁”视为杀父仇人,费尽心思才混入宋国公府做了奴婢,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有机会接近他,为自己的父亲和兄长报仇。
这也是她阴差阳错做了庄令涵的婢女之后,一直暗暗帮着陈定霁绑住庄令涵的原因。
从某种程度来说,她对庄令涵的心疼,也有一部分来源于,她对她利用的愧疚。
所以,她才在自己也觉得时机成熟之后,选择帮庄令涵完成她死遁的计划。
庄令涵想要毒死他,正好合她心意,可就在她终于可以贴身接近他时,她发现了他身上的痕迹。
她想到了他的年纪,想到了“陈定霁”是在襄州大战后才被陈沛寻回来的,那他完完全全,有可能是她的亲弟、她早以为同样战死沙场的陈聿棠。
自此,她开始不由自主地站在他的立场、替他考虑全盘。
少时的他,为了复仇,不得不认贼作父,在这个屠尽他们父族兄弟的一家中虚与委蛇。
把杀父仇人当做父亲、把刻薄寡恩之人当做母亲,还有那些与“父亲”“母亲”一脉相承的、半是无辜也半是享受了他们一家的血泪换来的荣华富贵的几个子女,他也不得不扮作兄友弟恭,兄妹和睦。
就连“陈定霁”这个名字,都是他的仇人的。
他有他的苦衷,也许他不是对庄令涵真的无情,也不是真的没有考虑过庄令涵的处境……
也许,身负国仇家恨之人,本就不应该考虑复仇之外的东西。
是七弟贪心了。
“我在遇见她之前,便无数次地梦见过她。”陈定霁垂下了眼帘,语气也变得温柔了许多,“从她撞到我怀里的那一刻起,她便成为了我的劫……其实细细想来,以我的身份,我本不应该与她产生那样多的瓜葛,可我总是忍不住……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她才会那样无情,甚至连腹中的骨肉都可以割舍?”
看着他为庄令涵心痛不已的模样,晴方再一次犹豫了。
她该不该、要不要,将庄令涵还活着的真相,告诉眼前这个曾经狠狠伤害过庄令涵的男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