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孝冲不语,正欲开口再问,却只见晴方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
虽然这番交谈实在是莫名其妙,可小心为上,他自然清楚其中的利害。
掏出巾帕擦干匕首上的血迹,刚将那匕首收回鞘中,刚刚说要去通报陈定霖的小厮,便回来了。
崔孝冲舒了紧皱的眉心,微笑着迎了上去,装作若无其事。
***
邺城里的李向忠一家,在李季婉做了萧毅的太子妃又因此免了死罪之后,一直都十分低调。
故而,庄令涵拿着李季婉赠给她的玉佩求上李向忠一家时,她并未受到多少怀疑和刁难。
为了多少保住一些萧毅的颜面,她没有将他们在长安遭遇的种种细致说明,只说李季婉如今很好,又感念她一直以来的牵挂和惦念,便将她从小佩戴在身上的玉佩赠给了庄令涵。
庄令涵还报出了李季婉的乳名“烟儿”,她们二人之间的关系,李家并不需要过多怀疑。
她所图的,不过是李家能给她一个栖身之所。萧毅和李季婉的前途究竟如何,她确实也无从预测。
所幸,李向忠一家在邺城东郊有一处很小的院落,原是李季婉乳母所居。李季婉出嫁之前,李季婉乳母病逝,她家中也并无旁人,那间小院便空着,到现在都无人居住。
庄府虽然在西郊,距离那处稍有些远,可毕竟是凭空得来的去处,千恩万谢之后,庄令涵便决定搬到那里去住。
一个人带着孩子,多少是有些困难的。磐引原本想跟去贴身照顾,但庄令涵害怕人多起疑,便只让磐引隔三差五过去为她送一些生活用品。
三月的邺城,李花桃花和杏花都会相继开放,那小院只有一进,院中一棵枯树早已死去,她在入住的第一日便将其铲去,重新种上了新的树苗和花苗。
她虽是医生,却也并无照顾婴孩的经验。搬来小院独居之前,廖氏嘱咐了她许多事物,她虽然记下了,可真正到手边需要实操时,也免不了手忙脚乱。
婴孩需要喂奶,她从未有过身孕,自然没有这个条件。邺城中有卖鲜牛乳的,磐引会买下一些,替她专门送来;廖氏教她可以熬些米粥、或者用黄豆泡水熬煮成浆,与冰糖等物混合牛乳,这样便也能消解牛乳供应不足带来的偶尔短缺。
这个男婴只有三个多月大,待它长到半岁之后,食用牛乳的比例可以逐渐降低。
其实,磐引和乳母她都可以有,也不必自己亲力亲为,可她实在不想冒太大的风险,若是牵连无辜之人,她这一番费力经营便是付诸了东流。
最初的一段磕磕绊绊之后,她也渐渐熟悉了这样的生活,每日养花种草、抚养孩子、重读医术、练习书道,除了要自己做饭和浆洗衣物之外,并没有什么让她不能适应的。
在整理小院那间空置了许久的杂物间时,庄令涵还找出了一架竹制的摇篮。摇篮一看便有些年头,虽然旧了,可她反复擦洗几遍后,也完全可以供小茱在上面睡到一两岁的时候。
李季婉乳母的旧居中怎么会有给婴孩做的摇篮呢?也许李季婉乳母自己的孩子,小的时候也睡在这个摇篮里吧。
仔细一算,可能这个孩子与庄令涵如今差不多年岁,也不知是男是女,如今在做些什么。
但转念一想,又想到李家说过那乳母一家都已离世,这个和她一样差不多年岁的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生死无常。
她给这个男婴取名夏守拙,乳名小茱。
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
之所以姓夏,是她想到夏谦死后夏家绝嗣,夏谦之死也多少和她有些关系,这个捡来的孩子虽然与他们并无血缘关系,可也算是给夏家留个后。
她并不清楚夏氏的字辈排行,而“守拙”之意当为字面。
还在长安时,陈定霁曾提过几句他为她“腹中孩儿”提前拟好的名字。中间一字随陈氏一族的“从”辈,之后一字,“适”“迅”“进”“通”“逸”这几个字都很合适。
其中,他最中意的便是“迅”和“通”。
“守拙”对“从迅”,就算是起名,她也不想让这个孩子和陈定霁扯上半分关系。
无论有多大的宏图之志,她只想让他平安长大,安安稳稳活着。
她始终没有听到长安传来的风声,也不知道陈定霁到底有没有死。
不过,时间会冲淡许多东西,她已经当着他的面死去,他再不甘再自负,都不可能真正与上苍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