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像意有所指,又像毫无关系,庄令鸿被这突如其来的轻薄搅得思绪纷乱,而惹下祸事的她却双腿一夹,轻松赶马前行。
不愧是从小在马背上生活的人,自从出了小院的那扇小门,斛律云绰驾马的速度便逐渐快了起来。
江州地处江南,官道私道虽纵横交错,可绝大部分地段道路颇窄,又兼春日阳光普照,行人众多,斛律云绰的马技只要稍稍有所欠缺,便随时都有可能撞倒路边的行人。
可庄令鸿的担忧到底是多余的。
马背上的斛律云绰,如草原天空上纵横驰骋的飞鹰,即使有无数次、他为她快要撞倒行人或路边摆摊的小贩而冷汗直出、脚趾攥紧时,眨眼之间,她又轻而易举地从他们的身边穿过,未伤他们一分一毫。
出了江州城,慢慢便进了春色蓊郁的郊外,斛律云绰自然更是没了束缚,手下挥动着马鞭,不知不觉,马速也越来越快。
而庄令鸿却是第一次感受这样的刺激,随着跑马的颠簸,不由得将怀中的女子抱紧,看上去像是他在掌握着缰靷,实际上,她才是他的领路之人。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在他怀里忍不住抿嘴微笑,心中泛起的甜蜜涌上了眼角,他的胸膛与她的脊背紧贴,她从未有过如此畅快的时候。
上一次两人之间如此亲密,还是他们刚到江州时的客栈,她半蒙半哄地让他亲了她,然后她顺势扑在了他的怀中,他过了许久,才回抱了过来。
这么多日过去了,除了她偶尔趁他不备会偷偷亲他,他对她从来只有“克己复礼”四个字,前几天抓她的腕子,已经是他对她最主动最大胆的动作了。
而现在,他紧紧拥着她,他的怀抱坚实有力,让她无比惬意安心。
等到行至春山,周围再无旁人时,她终于拉了缰靷,将跑了许久的马儿停了下来。
草色烟光,山花点点,江南的绿意盎然,却与辽阔无垠的草原完全不同。
斛律云绰看着远处高低起伏的丘陵,那不算茂密的深林间,被和煦的春光映照出的无数或深或浅的影子,落在她的心上眼上,轻柔地泛起了一层又一层,墨色的涟漪。
不知为何,她的眼中突然湿热了起来。
长了这么大,她第一次体悟到何为“幸福的泪水”。
而抱着她的庄令鸿,自然也被眼前的景色吸引。
春日、春草、春山、春花,满眼俱是浓浓的春色。耳边是春莺轻轻浅浅的低语,怀中是他心爱之人温温柔柔的倚靠,这样美好又静谧的时刻,让他恍然认为,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他从慈悲为怀的上苍手中,偷来的无价珍宝。
他哪里配拥有呢?
心中的暖意荡漾,他忍不住低头看去,却见他的傻姑娘,早已红了眼眶。
在此之前,他从未见她哭过,即使这一路以来她与他颠沛流离,这个坚强又倔强的少女,从来都不会掉哪怕一滴眼泪。
她是在怨他吗?
怨他无权无势,只能隐姓埋名带着她躲在异国他乡;怨他文弱不堪,连区区的马也不会骑,遇到危难更不能像别的壮汉那样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一丝危险;怨他一文不名,并不能让她过上从前那般锦衣玉食的生活……
他的心猛然抽痛,她若怨他,他便承着,他会尽力为她做好一切,她所怨真切,他也确实一无所有。
她是天上的明月,高不可攀,自己这个登徒子,本就是违背天命,将她强行据为己有。
可就在他要开口问她的时候,她在他怀中突然半转了身子,伸出双臂,紧紧将他的后颈环住。
然后,温热又柔软的唇瓣覆上他想要问询的口,她笨拙地撬开他的牙关,想要寻求和他更亲密的触碰。
他深爱她,却也因为深爱,他一直强忍克制,更不能对她轻薄分毫。
不论她是不是那种视贞操为一切的女子,他都不能趁虚而入,用情为饵,诱拐她为自己献身,然后再用这个理由,将她牢牢地锁在身边。
她若是有一天厌烦了跟着他的日子,厌烦了他这个一无是处的男人,他便将她完完整整地送回去,他心中的愧疚之情,应该也会随之减轻几分的吧。
所以,他更不能对她做任何越轨之举。
可是,她今日突然哭了,又突然主动吻他,她的丁香小舌他只一尝便舍不得放下,她刚刚还纵马驰骋的小手按住他滚动的喉结,她身上有淡淡的香味,萦绕在他鼻间,让他渐渐忘了,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不可以沉下去,总可以迷下去。
“林林,”终于,她先放开了他,她红了的那双鹿眼凝望着他,与他的呼吸近在咫尺,“林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