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定霖大婚的第二日,陈定霁一早便入了宫。
庄令涵原本想与他一并,但陈定霁念着她初次有孕,此行恐怕难免会被斛律太后刁难,百般掣肘,便并未同意。
陈定霁的枣红色骏马一路踢踢踏踏,从宫城外进入内宫城门,步履极快,沿途的宫人和侍卫俱是垂首行礼,而后又目送这神姿高彻的年轻权相与骏马的身影,越来越远。
齐宫中规矩颇多,而陈定霁是数十年来唯一一个,可以在内宫城中直接骑马代步之人。
因为昨日斛律云绰与陈定霖的许多大婚仪程都在齐宫内举行,即使过了一晚,也依旧可以看到齐宫内的红墙绿瓦处处俱是披红挂绿,一派喜庆与热闹。
斛律太后还假托着独孤衍的名义,宣布了辍朝三日,以表示斛律家族对这个小女儿出嫁的看重。
斛律太后居于长秋宫,与独孤衍所居的建章宫相邻。斛律太后还十分重视对独孤衍的教育和培养,每日都会陪着他一同聆听帝师的讲经授课,并且亲自督促他的功课。
帝师都是陈定霁的人,独孤衍功课情况,自然也会上报到陈定霁这里。
不过可惜,独孤衍顽劣好动又天资平平,想要稳稳从陈定霁手中接过这大齐的江山,即使再苦学十年,都未必有这个本事。
到了长秋宫门前,陈定霁翻身下马,大步迈进宫中。今日辍朝,也自然没有给独孤衍安排新的功课,陈定霁快要步入正殿时,蒋嬷嬷才匆匆禀报,说是斛律太后刚起,需要他等一会儿。
他想起了当日在延州,他第一次带着庄令涵到了那延州太守府上之事。彼时他正气恼她用多年前的襄州大战对他肆意讥讽,便将她扔给了后宫管事的田嬷嬷,本意是想让她尝尝为奴为婢的苦,好能从此听他的话,却没想到这一番境遇,竟牵扯出了之后的许多事。
那一日,他也这样等在斛律太后的厅室之外,也同样胜券在握,对周遭的所有变化好不放在眼里。
昨夜,他与庄令涵沉默着回了东苑,洗漱之后,又沉默着一同上了床榻。
他难得没有折腾她,将她抱在怀里,看着她面色凝重,便随口提了淳于冰娥之事。
他对陈定雯都没什么感情,何况这个表妹,也不懂为何琤琤会如此踊跃地替她出头。洞房中的乱局若是琤琤也在,恐怕结局又会是另一番光景了。
但庄令涵并不在乎。
他看得出,她一直在担心旁人。
担心她的林林弟弟和云绰妹妹有没有安全出逃、路上会不会遇到危险,担心和她一并牵连进这私奔事件中的众人能不能全身而退,譬如五郎和玫玫,又譬如这与她沆瀣一气的宫人
——却没有一点担心分给他,明明他才是她的倚仗。
可她该担心他吗?
他在齐地一手遮天,几乎没有他做不到的事,这样的担心,只是对他能力和权势的鄙夷和怀疑。
可她又不该担心他吗?
她的心中有她远在邺城的家人,有她医治过的无数病患,甚至有她那个已经下葬了的前夫,但,独独没有他。
他已经用了生平能做到的所有来对她,却换不来她心中给他的、哪怕一点位置。
一直端坐如钟的年轻权相突然从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周围立侍的宫人,纷纷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这宋国公昨日家中有天大的喜事,怎么今日会一大早入宫,面色还一直阴鸷沉郁,难道……是昨晚后来,国公府上出了事?
但陈定霁的眉头旋即又舒展开来:
罢了,反正她亲口向他下了承诺,说一生一世都不会离开他;她现在还怀了他的骨肉,等到瓜熟蒂落,她便更不可能离开他了。
眼下,只需要将斛律云绰逃婚留下的一系列手尾摆平,等待他的日子,只能是康庄坦途。
***
昨日的大婚典仪,斛律太后全程亲自操办,即使后来早早睡下,今日也有一丝疲惫。
蒋嬷嬷却言说陈定霁一早入宫,直觉告诉她,似乎是出了事。
二人的谈话一向是不容许有他人在侧的,即使是从前田嬷嬷在时,也只被允许进来通报急事。
从延州回来之后,斛律太后瘦了许多,幸而有蒋嬷嬷和町儿的悉心照料,她才不至于看上去那样憔悴。
当日,她原本不想答应将云绰许配给名不见经传的陈定霖。奈何陈定霁连软磨硬泡都不需要,只说了与斛律氏联姻的几番好处,她便只能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