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定霁身姿挺立,庄令涵虽然半跪于床榻,可高度仍然不及他的肩膀。
他聪明绝顶,仅林林出逃一事,又怎么会像表面那样简单呢?不过诈了她一下,她便惊恐地抬了头,那双藏不住事的凤眸轻敛,连细眉微蹙的褶皱都将她彻底出卖。
“君侯,君侯智慧过人……”她口不择言,“这便是妾,先前想告知君侯的第二件事。”
“先斩后奏?”他向前进了一步,声音离她更近了。
“妾,妾只想放他们自由。”似是答了,又似是答非所问,“妾知道,妾犯了大错,给君侯带来了麻烦,君侯或打或杀,妾甘愿领罚。”
陈定霁嗤笑一声,蓄力已久的长臂停在半空,那想要直接掐她玉颈的手却收了回来,落在她只穿了纱衣的肩头。
他手下发了狠,她香肩吃痛,眼泪还是止不住地盈上了双眼。
她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你以为你负荆请罪,我就会原谅你?”陈定霁咬着牙说道,“你现在便告诉了我,若我想要追他们回来,立刻着人,快马加鞭,无论他们往哪个方向逃了,不出三个时辰,也能把他们给找回来。”
“求求君侯,妾求求君侯,”尽管肩上的痛楚难忍,她依旧艰难地想要俯身向他叩头,眼泪顺势滑落,她知道他最吃她这套,低眉顺眼,乖巧伶俐,“妾知道君侯海量汪涵,疼惜妾也爱屋及乌疼惜林林,不舍得将林林困于这长安禁地……妾求求君侯,成全妾对林林和云绰的祝福,妾实在不忍心看见他们,有情人相爱却不能相守。”
“庄令涵,”他又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放在她肩上的手也抖了一抖,“我与你相识日久,却不知你是这样一个没皮没脸之人。你可真是伟大,伟大到连我都佩服不已!你总是口口声声说着仁爱、说着兼济天下,而手上做的事,哪一样不是借我用命拼来的权势,来为你的无私奉献修桥铺路?好一个慷他人之慨!”
她想不到他竟然会这么说,不自觉直起身子,她的凤眼圆睁,眼角还挂着的那滴晶莹的泪珠,随着她起身的动作骤然滑落到她的唇角,继而滴在了她半跪的深墨色中裤上。
“君侯,”她稍稍收回了震惊之色,“从前君侯总是教导妾,要妾懂得知情识趣,懂得男尊女卑,懂得妾身为女子,就只能依附于男人,尤其是……君侯这样顶天立地的男人。”
她胸前的软雪随着轻柔的话语若隐若现,陈定霁喉头滚动,并未接她的话。
“妾从前总想在君侯面前证明,凭借妾傲人的医术,并不输于任何男儿,也能博得同样的赞美和尊重,”
庄令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继续柔着嗓子说道:
“妾遇见君侯之后发生的种种,使妾看得真切明白。妾从前只是自不量力,从来都妄想以小博大,妾的浅薄与君侯的深思熟虑相比,从来都是相形见绌。
“既然妾依附于君侯,得君侯疼惜庇佑,又为何不能借君侯的手,去做妾想做之事呢?妾是胆大妄为不计后果,可是妾是君侯的女人,君侯富有四海,是大齐上下真正一言九鼎之人。”
她用他当日的话来反驳他,逻辑严密,几乎无懈可击。
“一言九鼎?我记得当日在金河郡,夫人你的卧房里,我也曾如你现在这般‘口出狂言’,”他抽了抽嘴角,伸手,又握住了她的下巴,只是这一次的动作很轻,“那时我说,太后不过是个虚名,我才是一言九鼎的那个人。那时夫人可是义正言辞地说我僭越,说我是独孤家的一个臣子,他们永远是君,而我永远是臣。”
他和她一样,都是记忆力惊人。
与他周旋,从来都是极为痛苦又极为疲惫之事。
“人总是会变的,”她看着他的眼,心却不知为何平静了下来,“妾曾数次冒犯君侯,如今不也做了君侯身后乖巧听话的女人?林林与云绰爱得艰难,君侯若愿意同妾一并帮他们度过眼前的难关,他们会和妾一样,这一世都感激君侯的。”
“那你为何,一开始不求我?”陈定霁的语气似乎软了下来,他凑近了些,她闻到他身上已经消去大半的酒气。
“妾曾经向君侯说过,以林林的认知和脾性,是绝无可能留在长安,为大齐效力的。”她低了音量,尽量柔着,“况且,君侯本来……本来也是要将他送回邺城的。”
“你倒是替他想得周全,国事,家事,事事都胜券在握。”陈定霁上了榻,曲膝在她身前,嗓音却带着嘶哑,“那你可有替这私奔一事的后果想过?嗯?”
他的手穿过那件纱衣,直直地贴在她平坦的小腹之上。他的大掌炽热,知道那里正在孕育一个他与她共同创造的生命,想通过这样的方式,传递他心中莫名燃起的,熊熊的火焰。
“此事,受伤最深的,莫过于三郎和斛律家。”她垂首看着他的大掌,心跳蓦地漏了半拍,“三郎是君侯的亲弟,由君侯出面说合,最为合适……”
话音未落,她已经被他推倒在床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