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定霁开了口,斛律太后虽然不甘不愿,思虑再三,却还是同意了陈定霖的求娶。
只是陈定霖虽然是陈定霁的亲弟,但归根结底只是一个从五品京畿卫统领,为了不让斛律云绰下嫁太过难堪,斛律太后便以独孤衍的名义,给陈定霖封了个勇尚伯。
陈定霖既无军功也无政绩,仅仅是因为亲兄权倾天下,便也能迎娶太后亲兄幼女,朝中上下虽然对他颇有微词,可圣旨已下,众人即使心怀不满,看在中书令陈定霁的面上,也不好多说。
原本,陈定霖与斛律云绰的婚期应该在半年之后。这么安排,一是身为伯爵的陈定霖需要单独开府,长安城中没有现成的府宅居住,只能重新修建;二是斛律云绰虽为外戚但在朝中的分量与一般郡主、县主无异,婚姻大事自然需要多些时日准备。
可是陈定霖等不及了,一来妹妹陈定雯与端华侯次子霍长晟的婚期早早便定在了明年四月,自己作为哥哥理应比妹妹先成亲才算全了礼数;二来他希望早些将斛律云绰娶到手,生米煮成熟饭,才能使他真正放下心来,安安心心做这个勇尚伯。
于是,过不了十日,先是陈定霖的册封典礼,接着便是陈定霖与斛律云绰的大婚。
今日的陈定霖,怎么会不意气风发?
庄令鸿原本不想起身,这个仗着亲兄权势作威作福的男人他连话都不屑于与他交谈,可是陈定霖已经到了他面前,自己的当头要义是毒杀陈定霁,万一被陈定霖插手坏了他的计划,恐怕他很难再找到今日这样的时机。
想了想,他便从几案之后站了起来,也不端自己那杯酒,只对陈定霖拱手施礼,满面都是谦恭之色:“今日阖府上下贺老太君康复,在下自然是要喝上一杯的。”
“可是我已经端了酒过来,庄公子怎么一点面子都不给?难道,庄公子对我这个勇尚伯不满?”陈定霖歪歪扭扭,从脖子到耳根全是酒后的潮色,手中的酒盏摇摇晃晃,差点就要尽数洒在庄令鸿的身上。
庄令鸿不自觉地转身看了一眼还在案上的那盏下了毒药的酒,稳了稳心神,道:“勇尚伯今日饮酒多了,在下人微言轻,不值得勇尚伯单独的这一杯酒。”
“你人微言轻?”陈定霖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庄公子嘴上这么说,心里面不知如何贬损我呢,是不是?”
“在下……在下不敢……”庄令鸿努力稳住身形,挡在陈定霖的前面,不让他有机会接触到那盏酒。
“你有何不敢?你的姐姐不知廉耻,没名没分也要留在我二哥身边;你呢,你也好不到哪去,嘴上说着不受我大齐的半分恩惠,到头来还不是与我那两个异母弟妹相谈甚欢,吃我国公府的饭,在你嘴里怎么就这么上不得台面?”陈定霖定定地看着眼前貌似谦恭的鹤衣少年,心中积攒已久的怨气此刻也借着酒劲冲了出来,“云绰怎么会对你如此念念不忘,她明明是我的未婚妻,却随时都在拒绝我的亲近!庄令鸿,你看看你自己,配得上她吗?”
此言一出,原本只在远远观席的陈定霆和陈定霏兄妹立即对视一眼,陈定霆思虑再三,还是起身,挪步去了陈定霖处,想要拉开这场一触即发的单方面宣战。
庄令涵暗暗捏紧了拳头,望向了远处的陈定霁,后者不知在做些什么,一直紧皱眉头与张百交代,似乎还并未将注意移到这边来。
“勇尚伯醉了,斛律小姐天香国色、高贵清雅,与勇尚伯郎才女貌甚是相称,庄令鸿一介白身,又哪里敢妄图染指斛律小姐半点?”庄令鸿看着陈定霖明显的失控,一字一句地说道,“但在下的所作所为,与姐姐无关。若是勇尚伯实在是看我不过,打我骂我便是,切勿伤及我的姐姐。”
“哼,”陈定霖说罢,便将手中那原本就摇摇晃晃的杯中酒,一滴不落地泼在了庄令鸿的脸上,“不要以为几句花言巧语,我便可以放过你。”
“三哥!”却是陈定霆和陈定霏兄妹,一左一右拉住了陈定霖的衣襟,“林林哥哥只不过是我们的一个陪读罢了,三哥何必对他这无辜之人发这么大火?”
陈定霏只有不满十三岁,哪里是陈定霖这个骁勇之人的对手,陈定霖一看这对兄妹还一心向着外人,心中的火便更是冲冠而出,两臂一展,挥开陈定霆和陈定霏,然后一掌便把庄令鸿推倒。
庄令鸿身后便是他用餐的几案,随着庄令鸿的倒地,几案上杯盘碗碟撒了一地,那盏有毒的酒也一并摔在了地上。
在陈定霖那力道十足的拳头挥下来之前,庄令鸿还特意看了那酒盏一眼,接着,便已眼冒金星。
转眼间的剧变一一落在了庄令涵的眼中,不知为何,林林只多看那一眼,她便已经猜到那盏酒可能有问题。有了上次在延州太守府那场惊心动魄的晚宴,今日这场宋国公府家宴,除了开场的几杯必须要饮下的酒外,庄令涵一直在冷眼旁观,生怕自己再因为贪杯而误了大事。
果然,陈定霁那边无风无浪,可陈定霖却非要过来奚落林林一番。
眼下的场面十分混乱,那杯酒虽然尽数洒在地上,但若被有心之人察觉,也必然留下祸患。
于是她只能不顾满地污秽,在陈定霖第二拳落下来之前,直接扑在了弟弟的身上。
一路,将那些酒都擦在了自己的衣襟上。
陈定霖一定是恨极了庄令鸿,这一拳力道十足,锤在庄令涵的后背,她只觉背上一阵剧痛,口中一甜,便有鲜血溢出。
接着,便是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姐姐!”
——“令涵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