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多月以来,庄令鸿一直都待在宋国公府西苑的客房,偶尔与陈定霆、陈定霏兄妹探讨一些文墨,却相对刚相识之时的热络,多了一些疏离。
他是后来才从那对兄妹的口中知晓了姐姐令涵再次受辱之事的。
陈定霁单独找他时,曾信誓旦旦保证过绝不让她再受伤害,可是一转头,她就差一点背上了换药下毒的罪过。
事后,雌黄黑白的陈定雯虽然也受了重罚,可是她对姐姐令涵的伤害一旦造成,便不可挽回。
因此,在他收到西苑小厮悄悄塞给他的那包毒药时,庄令鸿的心中突然生出了无比的快慰。
小厮没说自己受了谁的指使,可是庄令鸿猜到了七八分,这大约是那霍长晟给的。
无妨,他并不在意霍长晟和陈定霁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矛盾,以至于霍长晟想要借他的手毒杀这个未来的妻兄。
他只知道,他也同样想让陈定霁死,为姐夫夏谦报仇雪恨,也同样能解了自己和姐姐当下的困局。
陈定霁暴亡,齐廷上下必将大乱,甚至还有利于大周上下趁机反攻。
只要保证一击即中,之前的隐忍都是值得的。
很快,便到了家宴那日。
庄令涵让晴方特意准备了低调又不失体面的一身,坐在铜镜前,也为自己略施粉黛了一番。
胭脂花片,需要将蚕丝纸完全浸泡在殷红的花汁中数个时辰,再通风晒干。待到用时,再将花片放于唇部,反复轻抿之后染色。
虽然它的制作工艺有些复杂,庄令涵还是饶有兴趣地做了一小盒。她并不是酷爱打扮之人,第一当然是因为她本身就容色昳丽,不需要精心装扮也足够倾国倾城;第二是因为她更爱将时间和精力用在钻研医药和书道上,即使偶尔打扮,也多半是场合需要或是与妹妹桃桃起了玩闹的心思。
但陈定霁并不知晓她的这些兴趣。
上次在耳房里胡闹过之后不久,秦媪便将东苑中那早就安排好的小厢房为庄令涵收拾了出来,她与晴方搬过去后,因为就在陈定霁东苑眼皮子底下,故而暂且也没有旁的威胁。
为了制作胭脂花片,她特意知会了陈定霁一番,后者便着了秦媪采买了许多上好的材料,供她玩乐一般消磨时光。
只是,熬制那染色的花汁时,她特意加了一些别的药材。
十几片花片,只有两三片另有乾坤,剩下那些,看起来也与外面脂粉铺子上卖的,并无二致。
今日家宴,庄令涵特意拿了寻常的一片,为自己的红唇又添了一抹妖冶的檀色,配上那早已又可以贴合如新的金面具,她即使是坐在角落,也并无人可以忽略她的风采。
既然无论她如何表现都难逃被淳于氏和白氏敌视的处境,不如自在一些,她只要小心再小心,便不会像上一世那样轻易被人钻了空子。
这一个多月以来,她偶尔也会以医者的身份前去看望淳于氏和白氏。淳于氏自不必说,从那日她非要掌嘴惩罚她起,她便知道自己不可能有这个助益了;而白氏表面上对庄令涵客气,感谢她当日急急发病时对自己的及时救助和照拂,可是庄令涵看得出来,白氏和她的儿媳淳于氏一样,都对她这个没名没分却霸占陈定霁身边女人位置的周人,并没有多少打心眼里喜爱。
唯有沈姨娘和陈定霆、陈定霏兄妹,因着她们同出一周的关系,对她和颜悦色。庄令涵虽然没有如陈定霁当日所说一般、真的为沈姨娘瞧病,但偶尔与沈姨娘叙叙旧,听听从陈定霆兄妹二人说来的林林的近况,她也甚是满足。
为了再出两世都有的陷害之事,她为了避嫌,再也没有为任何一人把过脉、开过方子。
她需要蛰伏一些时日,静待时机的到来。
斛律云绰回宫已经有了一段时日了,也不知她会在齐宫中如鱼得水,还是将它视作一个巨大的囚笼?
今日能见到林林,是她最大的心愿。
家宴被安排在了国公府北苑的正堂。
白氏的病虽然无碍,可她毕竟身体不如前,不能长时间在外活动。故而宴席开始前的半刻钟,白氏才在史媪的搀扶下进了正堂落座。
白氏、陈定霁、淳于氏三人均坐于上首,其后是作为客人的姚太医和两名年轻的太医,再次是陈定霖、陈定霆,之后是陈定霏和沈姨娘。
庄令涵姐弟的身份虽然尴尬,但紧挨着沈姨娘,多少也能免去了自己身为外人的不适,庄令涵只需要埋头用餐,不必敬酒,更不必像陈定霁那几人一样,绞尽脑汁对姚太医等人感谢恭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