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我大齐律令,杀人偿命,天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
这是她被诬陷毒害秦媪时,黄媪嘴上念着的话语。
白氏的药材被人调换,绝无可能是疏忽这么简单。她若是察觉了,也自然有别的方法来诬陷她,毕竟汤药由她自己负责。
今日阴差阳错,赵太医替换了她,才仅仅只是用那被替换的药材,入了白氏的口。
“那敢问四姑娘,又准备让奴婢对庄氏,施用什么家法?”秦媪的语气里倒带了几分胜券在握的嘲弄。
“掌嘴,夹指,竹板子,这么多家法,难道妈妈你还不熟悉?”陈定雯得意地说道,“还有药房那几个私相授受的下人,不用刑,这些人皮厚肉实,怎么会招供?”
自古高门大户都有自己的一套家法规矩,陈定雯作为未出阁的小姐,说这种狠话其实极为不妥。
淳于氏不满地看了自己这个幺女一眼,正要发作,却听到堂下传来了几声高喝——
“妈妈明鉴!妈妈明鉴!”却是另一个妇人首先按捺不住,膝行数步上前,不停往淳于氏和秦氏的方向磕头,“是,是隋妈妈一直都在悄悄偷龙转凤,用劣等的药材替换好的,这一次的赤芍等药材,原本也应该全部换去,但奴婢不敢如此大动作,只在昨夜偷偷换了一点,料想,料想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谁知今日老太君却……”
“老太君是何等人物,你们好大的胆子!动歪心思,都动到了她的头上!”秦媪抢先发难,“你叫何名?”
“奴婢姓李,在这药房中也有一些时日了。平日里,因为各房主子偶尔有一些用药的需求,奴婢便负责采买部分药材。老太君那晚病重,奴婢急着出府去采买缺失的药材,但那时毕竟是晚上,其他的药铺知道奴婢是国公府出来的人,便坐地起价,多收了奴婢好多银钱。奴婢回来之后,隋妈妈得知此事,便只好将这亏空用别的办法补齐,这才又动了老太君这些药材的注意……”
庄令涵强忍心神,勉强挤出了惊讶的神情:她也偷偷拿了一些药材,若是在此刻被发现,可真是算自己的无妄之灾。
“‘亏空’?”秦媪怒极反笑,“府上大大小小的采买之事,本就是从中馈统一出钱,即使老太君治病所需的药材价值万金,咱们国公府也出得起,更轮不到你们这些蠹虫来心疼银钱。你们口中这所谓的‘亏空’,也不过是因为自己能贪得少了,还在这里大言不惭?”
“秦姐姐饶命,秦姐姐饶命!”隋媪再也按捺不住,也学着那李氏的模样膝行上前,却是抓住了秦媪的裤腿,痛哭流涕,“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想提前替自己攒下养老的棺材钱。好不容易有了这在药房处负责采买的机会,这才,这才动了歪心思!秦姐姐饶命,我这就把这些日子以来昧来的银钱如数交还,请秦姐姐万万饶命!”
“交还银钱本来就是你该做的,以此做注,岂不是给府上这么多下人开了个中饱私囊的先河?”秦媪厉声反问,又抬首,扫过那排正在瑟瑟发抖的下人,“你们中,还有谁参与了此事,若是现在主动认罪,我可以不将你们交给官府处置,若是被其他人抖落出来,下场如何,即使我作为这国公府的大管家,也不敢随便保证。”
秦媪是国公府上的大管家,又是陈定霁最为信赖倚仗的乳母,在国公府众多下人的眼中,秦媪甚至比主母淳于氏还要威严赫赫。
不消片刻,便又有几个实在难以忍受煎熬的下人滚了出来,皆是哭天抢地,涕泗横流连连求饶,请求秦媪从轻发落。
不用看,这几名奴仆大多都与陈定霏的乳母郭媪有关联。如此一来,即便是利用药房中饱私囊一事与郭媪并无干系,但郭媪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也知道自己这次恐怕要被这帮无耻之徒拖下水。
郭媪被牵连进了此事,连带着陈定霏也面上无光,她虽身为小姐,却根本不好开口替乳母求情,只能红着小脸,默默躲在了陈定霆的身后。
原本这些家务琐事陈定霆不应该过来旁听,但他想到四姐定雯惯会找理由欺负玫玫,便也主动提出要过来一并。
幸好他来了,不然一开始玫玫大胆站出来为庄氏说话,那时便将这郭媪一系私相授受之事捅出,玫玫恐怕难逃主母的责罚。
秦媪干脆利落地处理完了药房中人之事,才向被晾在一旁、略显得有些尴尬的淳于氏禀报道:“启禀主母,药房中作乱一事背后怕根错节,恐怕还需要深察。今日之事,说到底是药房中下人作乱,不如到此为止,待君侯回来了,奴婢自会向他一一交待。”
“妈妈这些年帮母亲管理国公府辛苦了,恐怕积劳成疾,不知精力是否得宜?”还未等淳于氏回应,陈定雯先阴阳怪气起来,“原本我提的是对这满口砌词狡辩的庄氏用刑,她虽然可能确实没有参与药房这中饱私囊之事,但失察之罪难免,妈妈这就想替她蒙混过关?”
“四姑娘这是说的哪里话,”秦媪丝毫不为所动,“庄氏这些天来为老太君劳心劳力,大家有目共睹。今日之事蹊跷,她即使是有失察之处,也不应该由你我来为她定罪。”
“是老夫,老夫昨夜未得安眠,今日便有些眼花。那药是经老夫之手煎的,若淳于夫人要怪罪,就请怪罪到老夫头上吧,与庄氏并无任何关系。”赵太医言辞恳切。
庄令涵却不忍心赵太医因此受辱。
当日在延州,若不是赵太医三番四次出手帮她,她根本没有机会施展自己的医术;再加上赵太医早早知晓她的真实身世,却一直帮她隐瞒,这份恩情,她一直想要还,却在今日突然来了机会。
“不,”她也站了出来,看了身旁精力不济的赵太医一眼,庄令涵才抬首直视淳于氏那不怀好意的眼神,“此事由妾而起,本就该由妾一力承担。主母和秦妈妈要罚,罚妾一人便是,与赵太医无关。”
“呵,”陈定雯却先笑了一声,乖张至极,“我说那日祖母急病,赵太医夜到我国公府,还特意与庄氏对视一眼。这对奸夫□□也不知收敛,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公然互相包庇。我看赵太医,也五十有三了吧,怎么也受不住庄氏这美色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