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白氏的病情,经过起先赵太医的一番施针后,已经又稳定了下来,只留了史媪在侧照看。淳于氏作为当家主母,自然要坐在上首,公平公正地“审理”这桩无头公案。
堂下,陈定雯、陈定霆和陈定霏三人神色各异,陈定霖因为外出并不在府,陈定霁则是一早便去了中书令府衙处理公事。
药房里的其他下人也统统跪了一地,各个瑟瑟发抖,却无人会承认是自己将那原本已经用了好些天的药材调换。
“庄氏,你曾亲口向秦媪许诺过,老太君的汤药一应由你负责。今日却出了这么大一件纰漏,你该如何?”淳于氏开门见山,先将帽子扣在了庄令涵的头上。
淳于氏是答应过庄氏要保她平安,可她眼看着白氏遭了大罪,又想起当初庄氏信誓旦旦的承诺,难免不会生了怨气,便立刻翻脸不认人。
“主母明鉴。”庄令涵抿了抿唇,虽然没有像药房中其他下人那般跪下,但却也不好抬首直视淳于氏。
今日一早,确实该她亲自捡药煎药,在亲眼看着那汤药给白氏服下。
这么几天来,她都是这么做的。即使不是她亲手喂白氏服药,也是淳于氏经手,偶尔有陈定雯、陈定霆或陈定霏来一次,她也是从头到尾都看着他们的动作,不敢有一回出了乱子。
每一次,她都胆战心惊,万一真的有人要借白氏的病来陷害她,她便百口莫辩。
至于对淳于氏,她不敢盯太紧。但淳于氏如此紧张自己的婆母,几乎做到了自己这个儿媳所能做到的最好,若是淳于氏真的佛口蛇心下了狠心毒害白氏,她自己恐怕很难逃脱干系。
但百密一疏,今日一早,她原本也应该延续之前几日的惯例,再亲手喂白氏服药。可是陈定霁却在她入药房前便以探视之名来找了她,她心知他的“不怀好意”,便只能厚着脸皮让赵太医再帮她煎这副药。
那日陈定霁与她白日宣。淫之后,倒是安分了好几日,只早晚过来探视白氏的病情。来时也不做别的,最多带着她只看一眼便脸红心跳的眼神看她一会儿,并未再逾矩,像那日一般不管不顾。
但今日,他似乎忍得有些久了,明知她心中记挂着煎药一事,还是拉着她到了她那间小厢房内从上到下亲昵了好一阵子,才餍足放开她。
等到他神清气爽地离开,庄令涵还又从头收拾了不少时辰,对着铜镜左看右看,确定面上身上没有留下他放肆的痕迹,这才又回了白氏的卧房。
她到时,白氏已经服了药了,今日是陈定雯过来尽孝,她不愿意与她独处,便一人守在了白氏卧房的外室内。
“明鉴?你要我明鉴什么?”淳于氏面露愠色,但端坐如山。
“老太君汤药一事,原本是应该由妾负责,但今日妾偶感不适,便临时将此事交由了赵太医处理。”庄令涵自然是不能将陈定霁来找她之事当众说出,只能随意编了个理由。
“怎么,这么快你就想推脱罪责了吗?”陈定雯按捺不住,先跳了出来,“当初不是你信誓旦旦揽了这个重任,秦媪心慈,才放你做这本就不该由你经手之事吗?我看你现在红光满面的样子,一点也不是你所谓的那‘身体不适’,怎么偏你一不去煎药,药里就出了事?”
“四姑娘这是什么话?”陈定雯此番说辞咄咄逼人,庄令涵心中的蒙冤怨气陡然升了上来,不自觉提高了音量,“若四姑娘执意要如此诬陷妾,妾是不是也可以这么说,今日这碗汤药是四姑娘亲手给老太君服下的,四姑娘你自己,也难逃这干系?”
“大胆庄氏!”淳于氏不顾仪态,伸手一掌拍在了身旁小几上,攥着巾帕的手指着庄令涵神色如常的小脸,厉声道:“琤琤是国公府的小姐,又是老太君的嫡亲孙女,怎么可能做下此等伤天害理之事?若按照你的诡辩,岂不是连我,也有毒害老太君的可能了?”
庄令涵冷哼一声,垂首福了一福,并未被淳于氏这突如其来的恫吓唬住,“妾惶恐,自然不敢妄加揣测。老太君的药材有误,只是表象,那药已经被老太君服下,可以说是死无对证。既然死无对证,又为何只抓我今日这一个漏洞?若是那碗碟有毒,又该当如何?”
“说来说去,你不过还是怀疑琤琤。”这一次,淳于氏倒是敛了神色,“琤琤平日里不过骄纵了些,又与你不睦已久,但老太君是她的祖母,她绝无可能会用老太君的安危来嫁祸于你!庄氏,你若要攀诬,可别妄想攀诬到琤琤头上!”
“母亲说得极是,”陈定雯也恢复了先前的得意之色,“我看庄氏不过是嘴硬罢了,无论祖母今日的变故是因为那药材被偷换、还是另有别的玄机,庄氏这个不察之罪也难以洗清。若是想深一层,庄氏倒是有可能贼喊捉贼,母亲,既然她嘴硬至此,不如上些家法,棍棒之下,她总会招认的。”
“不可!万万不可!”却是秦媪威严毕露的声音,“庄氏是君侯的人,今日之事蹊跷万分,若是贸然动刑,君侯回来,又该如何交代?”
“秦妈妈说的没错,”陈定霏也一改往日柔柔弱弱的模样,大胆帮腔,“四姐姐不过是一直以来都看庄氏不过,今日抓住这个机会,想要公报私仇罢了。若是庄氏真的在药材之上动了手脚,这番刑法,倒也不算冤枉;可若是庄氏清白无辜,这番身体受辱,四姐姐又准备如何补偿她?”
“玫玫,想不到你平日里温婉贤淑,唯唯诺诺连大气都不敢出,今日这是怎么了?与庄氏姐妹连心?”陈定雯嗤笑了一声,转头看向身旁这个板着正脸的幼妹,“你的乳母在国公府内私相授受,串通旁人在这药房里以权谋私,你自己管教下人不严,怎么还敢出来替庄氏辩护?”
“你……”陈定霏原本就惨白的小脸胀得通红,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欲言又止。
陈定霏毕竟年幼,又一向低调惯了,骤然当面与亲姐妹对质,被这一唬,才刚刚燃起的斗志便如泄了洪一般,不消须臾便流失殆尽。
今日沈姨娘并未到场,陈定霆眼见妹妹吃了亏,向她使了使眼色,后者咬牙垂头,再也不敢多言一个字。
“秦妈妈,你也不必打着我二哥的旗号在此狐假虎威,”陈定雯挑了挑眉,“今日之事,就如同庄氏所言,算半个无头公案,幸而祖母被赵太医及时救治无甚大碍,否则,庄氏面对的,可不就是家法这么简单。”
闻罢此言,庄令涵陡然心下一紧:“家法”二字她听着刺耳,与之相对的,可不就是“国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