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与陈定霁的谈话不欢而散,可庄令鸿依然还是早早来送了姐夫最后一程。
国公府内为他又安排了两名贴身小厮,一是为了防止他趁机逃跑,二也是怕他做出什么惊人之举来。
也真是过于小看他庄令鸿了,又经过了一夜的深思熟虑,他不会再尝试那徒劳无功的莽夫行为,平白断送了无数大好的机会。
护送夏谦灵柩的队伍渐行渐远,庄令鸿站在北风吹裹着如絮翻飞的小雪之中,一直望了很久,直到彻底看不见任何踪影。
姐夫虽然荣归,可最后却什么也没得到。
雪天的长安不如他刚来时那般热闹,许多小贩都没有出摊,宽阔平坦的大道有些冷清。他独自行走在这陌生的街道,生平第一次,有了浓浓的绝望之感。
身边有马车驶过,车輗车軏碰撞相接,车轮碾过地上未积成雪的冰水,全都发出了令他莫名烦躁的声音。他原本想躲远一些,不让这些不顾行人的车马有踏污他的机会,可是面前这辆马车却在他身侧停了下来,侧脸被猛然掀起,露出了里面那张麦色的小脸。
“林林,你怎么在这儿?”斛律云绰两眼放光,小鹿一般的眼睛里有抑制不住的欣喜。
“姐夫今日出殡,我来送他一程。”庄令鸿如实答到。
“庄公子,真是巧。”斛律云绰的旁边却出现了陈定霖的脸,见他衣衫单薄,在雪中行走的模样竟然煞是可怜,“我今日要带云绰去逛逛这长安城中不为人知的绝妙去处,庄公子可有雅兴一道?”
“是啊,陈三少爷跟我讲了好多好多,我简直迫不及待。”斛律云绰眨了眨眼,“林林,快上车来吧。”
“云绰,不是说好了要像琤琤和玫玫一样,唤我三哥哥吗?”陈定霖满脸宠溺,“陈三少爷,太过于生分了。”
斛律云绰却没有理会陈定霖这故意在庄令鸿面前的亲昵,只是淡淡笑了一下,又对神色黯然的庄令鸿道:“林林快来,今日的雪不小,你不打伞在这雪中行走,会得风寒的。”
“是啊,”庄令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已然打湿的前襟,“既然我已沾染了这不洁的雪气,又何必再自讨没趣,污了你们那干净温暖的马车车厢呢。马车拥挤,坐下两人足矣,三个人,实在是坐不下了。”
“既然庄公子不愿赏光与我们同行,我们便只好自己玩乐去了。”陈定霖脸上难掩得意,瞧着今日为他盛装打扮的美人,便顺势对车头的车夫道,“走吧。”
马车开始行了,斛律云绰又探头出去,只见庄令鸿并未留恋他们这处,停了只刹那,便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国公府方向走去。
她与旁人亲昵,他却毫无波澜,一点都不在意。
斛律云绰依依不舍地放下了侧帘,坐了回来。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的心里空了好大一块,锥心刺骨般地疼。
这两三日来,陈定霖对她的殷勤,她都并未拒绝,她以为他看见了会有反应,不允许她和除了他以外的男子亲密。
今日,陈定霖一大早便来了南苑客房寻她,说是他祖母的病情已然大好,他经得了二哥的同意,带她去上次答应了她的、长安城里那些看似耗不起眼、实则内藏乾坤的好玩之处寻乐。
她本想拒绝,她觉得这些自然而然该与林林一道完成,他们在延州相遇,又同是这长安城中的外乡人。
可是陈定霖又实在是为她考虑周到,她想着这一次若是真能再见到他,便是他们之间还有缘分。
她远远就见到了他,他独自行走于长安的风雪之中。那是她在草原上见过的无数骁勇男儿都未曾有过的风骨,是她明明不该沉迷、却还是不由自主沉迷的身影。
那时她以为,他的眼里会有她。
可是再一再二,不再三,他又一次拒绝了她。
她到底在隐隐期盼些什么呢?不过是又一次的燃起希望,和又一次的希望落空罢了。
一旁的陈定霖,却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他对斛律云绰志在必得,即使斛律云绰对庄令鸿有意,也无关大局。
短短两三日,他们二人的关系已经突飞猛进了;今日这次难得的二人相约,他更不可能让庄令鸿碍手碍脚,阻了他大好的机会。
他有身份有地位,庄令鸿又凭什么和他争?
“云绰,我初见你时送你的马鞭,你可有收好了?”他直直地看着斛律云绰的湿漉漉的眼睛,顺势靠了过去,与她对视。
“嗯。”斛律云绰却无心与他纠缠,只把玩着肩上垂下的发辫,根本就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
“我们汉人的规矩,云绰收了三哥哥的东西,就算是收了三哥哥的定情信物了。”不知不觉,陈定霖的手已经环过了斛律云绰的腰间,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唇已经快要碰到她的:
“云绰你呢,准备给三哥哥一样什么定情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