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睡着的时候,比醒着乖顺了许多,不会再如那日一般拒我于千里,也分明不再口口声声说着那些歪理。”陈定霁的笑容毫不掩饰,“夫人的口舌是香的,比那日夫人亲手喂我的青枣,还要甜,还要令我难忘。”
庄令涵羞红了脸,却一时难以找到话语反驳。
上一世她被他迫着第一次和他云雨时,他也曾说了不少的淫词浪语。他对外明明是冷倨孤傲的,为何与她相处时,总能换一副颜色呢?
“君侯识货,妾不得不佩服,”她抖了抖唇,忽然想到了该如何反击,“君侯刚刚的那番话,不仅妾的前夫夏谦说过,就连君侯最看不上的那个太子萧毅,也对妾这样说过。”
陈定霁的笑容僵住了,她看不清他的动作,却只能听见他紧握双拳、骨节碰撞的轻微声响。
“夫人,何必再跟我提起这些?”他深吸了一口气,才终于开口。
“这不是君侯曾经对妾说过的话吗?”她直视他的眸子,毫无躲闪,“当日君侯非要强迫妾做妾不愿做的低贱之事,甚至为了羞辱妾,还问过妾,究竟伺候过那萧毅几次,这些……君侯都忘了吗?”
“和那些老太医们一起,找出治疗疫病的法子,真的,就那么令夫人快乐吗?”陈定霁冷哼一声。
庄令涵愣了,这人怎么惯于用强转话头的方式,来躲避她的指责?
“君侯所言,妾不知何故。”她冷冷地回道。
“明知自己体力不支,还要强出风头……”陈定霁的语气更冷了,“这一次被你侥幸治好了疫病便罢了,你又为何要抛头露面,非要答应一并去做那费时费力的义诊?”
“这是太后娘娘的旨意,妾做不得主的。”她垂下了眼帘。
“太后不过是个虚名,大齐上下,我才是一言九鼎的那个人!”
“君侯僭越了!”她高声反驳,又抬眼直视,“也对,以君侯这般的龙章凤姿,无论人前多么风光,佩紫怀黄也好,权倾天下也罢,也不过是独孤家的一个臣子。在太后和皇帝面前,您都只能称臣,那孤儿寡母再品行无端,再志大才疏,他们永远都是君。”
那些话说得容易,说完了,自己也觉得深深后怕。
她毕竟是周人,在齐相面前谈论君臣之事,实在太过鲁莽。
但,她不能就此服软,否则她将如过去的很多次那般,败在他的淫。威之下。
双眼热了热,她紧闭着嘴唇。
“庄令涵,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触我逆鳞?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另眼相待,你便可以有恃无恐?”陈定霁捏紧了拳头,鬓边甚至泛起了青筋,“你身为女子,便应该留守后宅,做做自己的本分,而不是抛头露面,非要去争个什么高低短长。你也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刚刚谈及的这些军政大事,若是被旁人听了去……我已经救了你两次命了,不想再救这第三次。”
最后这句话,分明是咬牙切齿的。
“‘谨言慎行’四个字,妾恐怕要比君侯更清楚该怎么写。”她的语气缓了缓,将身上的被衾拉下,就着这床板,向陈定霁伏身行礼,“夜已经深了,明日一早,大队即会出发回到延州,还请君侯早点回去歇息。”
“枝枝……若是你一定要去义诊,可不可以一直带着面罩?”他脚下不动,话语也软了下来。
庄令涵又是一愣,虽不明白他如何用意,但却只想早点将其打发,便顺着他的话:“君侯大可放心,延州城中百姓大多没有服药,为了防止疫病传播,我们所有人以身作则,都会戴上面罩的。”
陈定霁闻言,皱紧的眉头稍舒,也不多一句言语,转身离开。
走到房门处,才对还呆在原地的她小声说了一句:
“等我们回到长安,我送你一件礼物吧。”
***
因为在本次的疫病中立了大功,又兼着陈定霁、崔孝冲两人的双重身份背书,庄令涵从出发前往延州的那日起,便已经不再是普通的宫女了。
虽无太医之名,却俨然是斛律太后身边的贴身医女,就连衣着,也换成了比普通宫女更好的。
她本想推辞,可是一来自己的医术得到肯定,她梦寐以求;二来常在斛律太后身边,陈定霁也没那么容易找机会与她亲近,她更是求之不得。
出行前,却有一个她意想不到的惊喜。
那是所有人都基本准备就绪,她也陪着蒋嬷嬷,准备上马车的时候。
忽然,有熟悉而令她不可相信的一声“令涵”,从身后传来。她转头,才看到了本以为已经病故的町儿,完完整整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町儿!”她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上前抓了町儿的手,才知道自己没有做梦。
大队整装待发,她也不好再在原地与町儿互叙这几日来的曲折离奇,便征得了蒋嬷嬷的同意,让町儿也与她们共乘马车。
车上除了蒋嬷嬷,还有丹丹。丹丹虽然一向与庄令涵不睦,可如今田嬷嬷和从珠都已不再,她失了依靠,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一路上,只有庄令涵和町儿叽叽喳喳,町儿将自己从发病到在乱葬岗中醒来、再到咬牙坚持爬回金河郡中的诸多波折,全都原原本本讲了出来。
这个姑娘,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坚强十倍,庄令涵感慨于际遇变幻,却更相信人定胜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