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药膏如果不尝,又怎么知道里面用的什么药材呢?
“赵太医,姚太医,”庄令涵的视线扫过在座每一位太医沧桑和疲惫的双眼,“妾从前在家中,闲来无事时,最爱钻研各种草药,对这不同的药剂颇有研究。若是诸位信得过妾,可以将此重任交予妾,妾担保,必不辱使命。”
“可这药膏尝了,可能会有别的危险……”赵太医面露难色。
“若妾没有猜错,诸位太医皆年过天命,家中妻儿老小,都离不开诸位,”她想起了远在邺城的父母和弟妹,双眼突然酸了一酸,“妾一介延州孤女,能有机会凭自己的本事造福大家,已经是万幸。既然此药膏是妾拿出来的,妾自然应该负责到底,而不是将重担推卸到各位太医身上。妾心意已决,请诸位,不要再拖延时间了!”
话已至此,他们自然不好再劝阻,便将手中已被翻烂的几本医书药书交给她,等待她最后的结果。
药膏很苦,又带了浓重的油润之气,庄令涵只尝了一点点,便差点当场作呕。可光是这样,只能耽误进程,她不得不淡定心神,强忍不适,一点一点细品那苦涩中的其他滋味,稍有线索,便随手记下。
此刻的前厅里分外安静,几个老太医看着这年轻女子认真细致的动作,心中无不钦佩。
庄氏只言她为崔孝冲将军的表妹,可今日君侯待她,明显是格外特殊的。
也许,君侯早他们一步,慧眼识珠。他和他们一样欣赏她的聪慧和胆识,欣赏她即使身处逆境却决不放弃的坚韧和善良,一国肱骨栋梁拥有这样的肚量和眼光,到底是大齐之幸,百姓之福。
不出半个时辰,庄令涵便将她拟出来的药方写好了,反复检查后,才交到了赵太医的手上。
赵太医一瞧那药方上娟秀有力的字迹,不由由衷感慨:这庄氏不仅医术高超,秀外慧中,而且这手书道,也不是一般男子可以比拟的丰筋多力。
这样的妙人,纵使她是周人,是周使之妻,又如何呢?
再仔细一看药方上的内容,有几味药颇为罕见,寻常方子里几乎难以得见,庄氏能同时将它们找出并准确运用,足以证明她对草药的钻研,绝非一般医者的水准。
“依赵太医看,何如?”庄令涵见赵太医神色复杂,不由得有些紧张。
“杏林妙手,杏林妙手,老夫自愧不如!”赵太医不由自主地连连摇头,拱手相让,却见那被陈定霁派去延州采买的两名亲卫适时回来,除了带回一大包药膏外,还递上了他们讨来的几张方子。
细细对比庄令涵刚刚拟出的,哪一个更为有效,一目了然。
很快,彭楚便着人开始按照新拟的方子去抓药熬药,庄令涵也趁着熬药的空档回了那边府里,给仅剩的几名宫女将药膏上了。
再想去拿自己的包袱,却发现那几间空空如也的房间内,已经没有了任何有人睡过的痕迹。
罢了,自己那包袱里不过是几件衣裳而已,唯一有些特殊的,便是她那给陈定霁只绣了个开头的荷包。
反正夏谦的荷包她一直贴身带在身上,陈定霁的,丢了就丢了吧。
***
陈定霁处理完耽误几日的公务、看望了那些尚未脱离病海的亲卫们返回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庄令涵忙忙碌碌、又是熬药又是给人把脉的身影。
庄神医,这是终于大放异彩了吗?
那几个从皇宫中跟来的太医不仅和她言笑晏晏,言语间对她的夸赞和欣赏,只要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
不知为何,明明他应该为了这疫病终于得到治疗方法而舒畅愉悦,此刻心中却莫名如同蒙上了一层油雾一般,黏腻难耐,堵得他呼吸不畅。
她如此张扬,就不怕自己周使之妻的身份败露吗?到时,现在这些围着她的大小宫人,又会怎么看、怎么想她?
想到今日自己不见的那样东西,陈定霁敛了敛心神,向斛律太后所居厢房走去。
疫病发生以来,他还没有见过太后。听说太后身边的田嬷嬷殁了,之前惯常照顾她的几名宫女也基本都染病离世,这一趟出来,宫人死去了大半,就连他精心挑选带出来的亲卫,也有两名被病魔带走了。
这么想来,能及时控制疫。情,她的功劳,确实不小。
可那也是他为她带的药膏给的,她怎么一点都没有谢他的意思?
浅浅通报了一下,陈定霁便进了太后的厢房。房中只堪堪立了两名宫女和两名太监,比起之前的珠围翠绕,确实冷清了不少。
如往常一般行了礼,陈定霁便坐在了宫女为她抬上的矮凳上。今日太后身边还有一名他没见过的年青女子,满头发辫,应当是那太后说要接来的侄女。
不过,跟他并没有多少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