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定霁醒来时,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是从未有过的难耐和不适。
多年来的戎马生涯,他并不是没有受过重伤,可即使是伤筋动骨那样的,他也顶多只是受伤那处不太爽利,并不会如现在这般、浑身都提不起劲来。
他也病了。
那日大队里出了乱子,彭楚和田嬷嬷来问他如何是好时,他是特意想要稳定军心的。其实那时,他便已经有些力竭,只是隐忍不发,可没想到这疫病如此凶猛,他不过强熬了半个时辰,便也支撑不住。
自己究竟睡了多久,他不知道,可是自己迷迷糊糊的时候,却感觉到好像有人到过他的身边,甚至还碰到过他。
是她吗?可是她明明对他十分排斥,又怎么会主动去看望他呢?
这一觉后,他虽然依旧浑身不适,可勉强能够下床了,他必须出门看看,这几日究竟如何了。
等他刚走到房间门口,却听到了几声熟悉的高喊——是她在说话,句句声嘶力竭,句句苦苦哀求。
她从前总是求他,如今,又去求了别人。
陈定霁心中一紧,便赶紧出了房门,循着声音过去,却看见那个赵太医先一步将她接了进来。然后,二人面色凝重,似乎是商讨着关于医治疫病的法子。
原来,是他那夜翻墙给她带的药膏,救了她原本危在旦夕的命吗?
跟上去再一听,众人为了试药一事苦恼,他却再也按捺不住,想也不想便挺身而出——他可以有这两全的方法,只是他要她亲自为他试。
才一转眼的功夫,她便已经戴上了和其他人一样的白色面罩,面罩覆了口鼻,只露出那双盈盈的凤眼,她似乎还在刻意躲着他。
但她脸上那块大疤也一并被遮去了,恍惚间,他觉得她又变回了之前的模样,和梦里的那个,甚至没有区别。
就好比眼下,他终于能再把她抱在怀里,他刻意不去除她那阻碍一般的面罩,就这样目光如炬地看着她,看着她露出的半张白皙的小脸渐渐露出了秀红的痕迹,看她因为自己的直视,惊慌失措地躲闪。
好在,她真的在他怀里。她虽然在女子中也算得上高挑,可在他的高大如山面前,她又还是那么娇小可人。
他庆幸自己即使尚在病中,也能支撑足够的力气,能将她紧紧制在怀中,不让她有半点逃离的机会。
就在那昏迷不醒的漫长时日里,他无数次在那幻境中见到她。他有时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她明明只是一个姿色还算上乘的女子而已,自己却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为她改变自己原有的计划呢?
而他原本以为,以他和她之间那如山海般的地位差距,她应该像刚刚相识时那样,娇娇软软地处处依从他,低低顺顺地求他——但,她却从借机想要悄悄逃回邺城时起,便浑身长了刺,甚至还说,要亲手将他打入地狱。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那个无用的前夫又不是他冤枉的,那封令她难堪的休书也不是他逼着夏谦写的,如今这侍候别人的宫女身份,也不是他非要让她做的。
她要惩罚萧毅帮助李氏,他照做了;她要保全身边两名侍婢的命,他也照做了;他因为规则要处罚两个犯错的男女,她巧言令色,他竟然又同意了。
更何况,他答应过她要让她前夫活着,他一直都没有食言。
她还想要他怎样,才能彻底依顺于他?
可她为什么非要对他翻脸,跟他提什么当年那场襄州大战,提他的大哥和父亲?
他想要惩罚她,所以把她丢给了崔孝冲处置。可他本意只想看她会不会求他,哪知道她宁愿去求崔孝冲,都不愿找他?
女人娇弱,所以女人应该依附于男人,这不是亘古不变的常理么?她真的会为了这个和他翻脸?
想到这,一股前所未有的怨气和怒气交绕,迅速冲上了他的面门。陈定霁将怀中的女人摆正,一手拉了她细白的脚踝,将她脚上的布鞋脱掉,置她于他的腿上。
这样,他便能将她看得更清楚了。
“夫人,你不是来为我试药的吗?怎么脸红成了这样?”看着她的仓皇模样,他心下的怒火消了大半,忍不住逗她。
庄令涵没想到陈定霁竟然在这种时候还揣了别样的心思,眼见着被他摆。弄了一个羞人的姿势却不得动弹,只能咬了牙,别过脸不看他。
可是,她又必须试药,否则外面还在昏迷的许多人,就将彻底不再醒过来。
她不能再成为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