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令涵失措地跌坐在了地上,耳边是崔孝冲微弱的呼吸,她听着自己如雷般狂跳的心脏,脑中的乱麻翻缠,根本理不出任何头绪。
难道——不止是青枣,而是青枣与别的什么东西的混合?
可她还未仔细思索,门口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眨眼间,便有两名小太监闯了进来,后面跟着的,是满脸怒气的彭楚。
“庄氏,你误导了太医们的诊治方向,也浪费了所有人宝贵的时间,”彭楚怒目横视,目眦欲裂,“念在你是崔将军的表妹,咱家看在崔将军的面子上,饶你一条性命,但你现在只能到那边去,给你那些宫女姐妹们收尸,不要在这边误人误己了!”
说罢,那两名小太监便同时上前,一人一边,将庄令涵架了起来。
“收尸?她们,她们都死了吗?”她完全忘了挣扎,只顾着抓‘收尸’那二字。
“即使是之前没死的,也因为你耽误了时辰,都失救死了。咱家已经吩咐了人把她们都拖到了乱葬岗里,还剩下几个,就由你去抬吧。”彭楚翻了个白眼,厌恶地摆了摆头,两名小太监得令,便毫不费力地将她拖出了崔孝冲的耳房。
一路拖行,直到被扔在了那边的门口,庄令涵却仍然沉浸在彭楚的那句噩耗中,眼泪不可遏制地狂泻而下。
呆立了片刻,她又起身冲入了府,可町儿和从珠待的那两间屋子都已人去楼空,只剩下她们留的点点包袱,胡乱地布在那空空如也的木板床上。
她们……她们都已经死了吗?
心中仅存的一丝侥幸轰然倒塌,她想起自己临走时对从珠信誓旦旦的承诺,和从珠那满眼期望而羸弱的神色。
她食言了。
她从不轻易向人许诺,但凡诺言出口,就必须要做到。
可她却食言了,还是在她过去最为骄傲、最为自得的治病救人上。
她们会如何怨她,如何对她失望透顶呢?
看着从珠那身下木板上,还斑驳着的几片或大或小的血迹,庄令涵忍不住泪流满面:
从珠不仅自己走了,还带走了腹中的胎儿,那也许是她狠心与那无耻歹人石泰勃割席后,她又爱又恨的,一个巨大的包袱。
包袱,包袱……突然,她灵光一现,脑中豁然开朗起来:
难道说,让自己痊愈的,不止是那青枣,还有那晚上陈定霁给她的、在延州城中买到的治疗烧伤烫伤的药膏吗?
一定是如此,不然实在是解释不了,为何只有她一人能够痊愈!
想到这里,庄令涵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腿下更像是充满了无穷的力气,立刻便奔到自己的那间屋子,翻起了还被留在木板床上的包袱。
找到药罐打开,她心下霎时凉了半截——从延州出发的那日清晨,她考虑到一天的跋涉不便换药,于是便给自己抹了厚厚一层,再加上之前用的那些,如今这小小的罐子里,竟然只剩沾底的一点了。
可眼下,实在是顾不了这么多了,即使这点药膏只能够救一人的性命,她也必须用它来证明,她是对的,她有法子治这疫病。
想罢,庄令涵便丢下了包袱,又飞奔出府,来到了郡守府门前。
可是守在门口的亲卫们,无论她如何费尽了口舌,都丝毫不为所动。
怎么办?怎么办?
罢了,既然已经迫在眉睫,她便也顾不得什么,只能尽力一试。一面想,她一面扯下了面上的白布,用了最大的力气,朝府内高声喊道:
“赵太医!姚太医!我这次真的找到了医治之法,原来不止是青枣,还有我之前用的烫伤膏药!
“赵太医!姚太医!请你们相信我,这膏药和青枣的相配,真的能医治疫病!
“我没有欺骗你们,更不可能再耽误大家的时辰!请你们相信我!相信我最后一次!”
喊了几声,她原本就精疲力竭的嗓子很快便支撑不住,见那两名亲卫看自己的眼神复杂,庄令涵咳了咳,再次张口,喊了起来:
“赵太医!请你相信我!”
话音刚落,她便看见那个老迈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门口。
“两位亲卫,老夫相信庄氏这次必有把握,请两位通融一下,放庄氏进来吧,”赵太医沉重的声音响起,满是恳求。
“可是赵太医,彭总管已经严令禁止,庄氏扰乱太医们的医治进程,不允许她再踏入这府中半步。”一名亲卫面露难色。
“眼下情况紧急,我们几个又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既然庄氏说她不会再错,不如就姑且再相信她这一次。”赵太医叹了口气,“老夫以老夫的性命为庄氏担保,请两位通融,将庄氏放进来吧。若是彭公公追责,二位不必为老夫隐瞒,后果由老夫一力承担。”
庄令涵心下震了一震,她没想到,只在铭柔阁中有一面之缘的赵太医,竟然在这紧要关头,如此掏心掏肺地对她。
也许是出于信任,也许是出于对她医术的欣赏。
无论如何,这份恩情,他日她一定会加倍奉还。
话已至此,两名亲卫便也不好阻拦,她三步并作两步入了府,在路上,便简单将这药膏的来历又说与赵太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