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酒店。
房间内的光线昏黄,赵清浔低着脸坐在床边,一只脚踩在床下人的膝盖上。他蹲在地上拧开刚才在药店买的碘酒,握着她脚踝的大手粗砺但轻柔。
白皙的纤细脚腕在他掌中盈盈一握,肤色悬殊分明,在昏暗中莫名显得晦涩。她垂眸看着,视线从他手上的动作慢慢掠过到他身后的立柜,粉色头盔上的血迹已经粘稠干涸。
纪淮澈将棉球扔到垃圾桶,拧紧药水的瓶盖。
他要起身时,她忽然平静开口:“现在可以说了吗?”
从安湖回来他们沉默了一整路,直到这一刻他依旧是这样低沉的逃避态度:“我不想说。”
赵清浔定定望着他的脸,他站起身,下颌线条冷硬:“早点休息,我明天来找你。”
语毕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欲离开。她看着他的背影抿紧唇角,突然抓起一旁的抱枕用力丢到他身上。
他身体顿了一下,而后平静俯身捡起来放到沙发上。这是她第一次在他身上得不到回应,她被他这样软硬不吃的态度憋得恼火,不自觉提高了声音质问:“做错事的人又不是你,为什么耻于提起这件事的人是你?”
他没有回头,快步离开了房间。赵清浔望着关紧的房门,刚从翻江倒海里恢复一些的胃部因为被迫憋闷的情绪再次隐隐作痛。
一方面现在她已经模糊知道了真相的轮廓,震惊又心疼。另一方面她非常不理解都到这一步了他还在掩饰什么?她恼怒于他执拗的沉默态度,可这世上最没有资格生他气的人又好像偏偏是她自己。
她没有资格用吵架去逼他回应自己,何况保持沉默本来就是他的自由。所有的情绪她只能自己消化,可是又难以消化。
她实在太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当年那几个纠缠她的男生原来是被他阻止的?这件事跟他第二年报考空军有关系吗?是这几个人后来故意选在他体检之前报复他吗?
如果是,那为什么这场报复最终会被定义成见义勇为?如果不是,今晚对方为什么要拿空军落选来挑衅和刺激他,而他又如此抵触被她知情?
赵清浔趴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脑袋里的若干种可能与假设越想越乱,不得发泄的情绪也越聚越郁,堵得她胸闷、胃痛、鼻酸。
许久之后,她蜷缩着屈起身体,跪趴在床上忍耐想着,如果一切真的如她所想,她才是导致他落选空军的始作俑者——
她下意识咬紧手指,怔怔盯着面前床头上的纹路。
自责、无措、心疼、歉疚、难受……或许她的这些反应就是他不愿意说出来的原因吧。
可是尘封的秘密已经被人粗暴掀开一角,她又怎么可能没心没肺地装作若无其事呢?
她定定睁着眼睛直到凌晨,从未感觉时间如此的煎熬与漫长。
今天她早早起床去机场,走了一整天这会儿才静下来,身体很疲倦,大脑却毫无睡意,神经仿佛被上了永动的发条,无休止地在她眼前上演着她想象中的当年的画面。
她闭上眼揉了揉酸胀的眼皮,胃里越发绞得难受,加剧了胸腔里的烦躁。
她打电话问前台要了止痛药,不到五分钟,敲门声响起。
赵清浔慢吞吞下床穿上拖鞋,打开门的一瞬,原本空洞的瞳孔倏然定住焦点。
她怔怔望着面前的人,握在门把上的手指诧异顿住了动作。
他周身的气压还像刚才一样低,黑沉眸底压着淡淡的倦色。两人无声静静相视,赵清浔压抑了一整晚的情绪疯狂上涌,蓦然红了眼框。
他走进来关上门,低声嘱咐:“你先回床上躺着,我去烧水。”
她再也控制不住委屈,扑进他怀里,抱住了他。
纪淮澈沉默片刻才回抱住她,大掌安抚揉揉她的头:“我没走,一直在楼下。”
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只认识他一个人,他怎么可能丢下她。
他低头吻她的耳朵,轻声问:“哪里不舒服?”
心里。
赵清浔默默回答,在他肩上埋了一会儿,声音酸涩哽咽:“你抱我回去。”
他抱起来她,走到床边弯身将她放稳。她躺在床上搂住他的脖子不撒手,脸有点热,语气很轻:“你亲亲我。”
他静默片刻,深邃眸底的郁色还是没有化开,蜻蜓点水般在她唇尾压了一下要起身。
她秀气眉头微微蹙起,黑眸里的雾气氤氲开,拉长的尾音有点幽怨,又带点撒娇:“纪淮澈。”
纪淮澈静静看着她,她的狭长眸底里闪着破碎的水光,墨黑瞳孔里的依赖柔软得让人心空。
他抬手蹭了蹭她的滑腻脸颊,心底沉沉压抑着的戾气与躁郁被神奇抚平。他垂下眼无声长出口气,而后扣着她的下颌再次重重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