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是这样嘈杂的环境,随着晏灵修和孟云君一露面,就跟被按下了静音键似的,这些脚打后脑勺的外勤一个接一个地站住了,不约而同地向他们行起了注目礼,沉默以此为中心迅速扩散开来。
晏灵修这时已经换回了正常人的装束,见状不动声色地绷紧了身体,戒备地等了一会,见没人挥着武器要来给他们来一下,这才稍稍放松下来。
孟云君借着错身的遮挡,安抚地握住了他的手。
孙凌对自己身边的两个人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还一无所知,不过他很明白轻重缓急,就算这会儿十分疑惑,也没不看场合地细究到底,就近拽住一个同事,问道:“钟局人呢?”
这外勤愣愣地瞥向晏灵修和孟云君,指了个方向。
钟明亮同样忙的不可开交,此刻正拿着电话,应付又一波闻讯而来的各部门负责人,由于疗养院事先通知过了,所以看到他们开,钟局并没有感到意外,指了指手里吱哇乱叫的手机,走远了一些,示意他们稍等片刻。
张成润把前来汇报的小外勤打发走,快步迎上来,上下打量着他们三人——他和孙凌是同时被念晕的,但张队历经大风大浪无数,意志力相对坚定,早在前半夜就醒了,紧跟着就马不停蹄地跑来自愿加班。
他显然已经打听过了发生在影视城的一切,看向晏灵修和孟云君的眼神尤其复杂,欲言又止半晌,还是把话吞了回去,选了个相对安全的话题:“你们没事就好。”
孟云君可有可无地一点头:“其他人怎么样了?”
“都好,就老王中了一枪,命保住了,人躺监护室吸氧去了。”张成润深吸一口气,使劲揉了揉脸,头也不回地提醒站在坑边的探头探脑的孙凌,“下面是暗流,掉下去就不知道被冲去什么地方了,等会儿别让我喊人去捞你。”
这边的强光灯比入口处多了一倍,孙凌能看清坑底波光粼粼的水面和围在旁边做检测的同事,好奇道:“怎么会有地下水?你们炸出来的?”
晏灵修眉头一跳:“这水……”
“不是忘川河。”钟局接口,朝他们走了过来。
他总算是打完了电话,神色看着很疲惫。宣传科修改了十几遍的稿子刚上传到网上,面向社会通报了候车厅事件的始末,措辞卑微至极,就差当场滑跪了,但热血冲头的网友可不管他们怎么解释,官网又一次崩了,电话随即狂轰滥炸地砸了过来。
钟明亮到底不年轻了,再老当益壮,前缀也逃不过一个“老”字,重重压力下,他两颊的法令纹深深地凹陷下去,原本花白的板寸短短一天之内全白了,像落了一层擦不干净的石灰粉。
“已经取样本检测过了,就是普通的地下河水,”钟局对他们的态度一如既往,并没有上来就咄咄逼人地开口质问之前的发生的种种,解释道,“当时被忘川卷走的只有你们两个,那波水来得又急又凶,险些冲到园区外边去,但一刻钟不到就自己退了,留下了个一丈见方的池子,外勤下去查看现场,发现你们躺在边上,怎么叫也叫不醒,就赶快送去医院了,还好没事。”
晏灵修向下扫了一眼,见石壁被冲刷得干干净净,不光砖石碎屑不见了,连血腥气都闻不到一丝一毫,问道:“那些尸体也被卷走了吗?”
“是啊,这会子估计都到阴曹地府了吧。”钟明亮眼球干涩,闭上眼使劲掐着鼻梁,想起执法记录仪里的视频,尽管是在逃命过程中拍下的,画面抖动得厉害,但还是有几帧能看清那密密麻麻翻滚在水里的断肢残臂,几乎把整条河都染成了血色。
就因为这个,哪怕晏灵修和孟云君目前还是两个来历不明的可疑人员,他也难免生出几分感激之情,不无庆幸地说:“这次多亏你们了,要是真的让花飞鸿把那群恶鬼放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唉,你们后头被卷进忘川河里,我们也没来得及搭把手,还好你们福大命大,躲过一劫,没跟那些尸体一起被冲跑。”
“分内而已,谈不上什么劫不劫的。忘川河本就不度生魂。”晏灵修不置可否,从那坑底的地下水上收回了目光,“认真论起来,其实是我拖累了你们。”
钟明亮一愣,过载的大脑嗡嗡地运转起来,尚未从中品味出什么别样的暗示,就被孟云君打断了思绪:“钟局,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这时继他们在候车厅和影视城“大展身手”还不满二十四小时,正是大家好奇心高涨的时候,不论站在哪里,四面八方的目光都会自动聚焦过来,他们的声音也下意识地低了八度,只恨双耳不能见风就长,直接伸到他们嘴边来。
人多眼杂,钟明亮瞪了瞪表现最露骨的几个,左右看看,带他们走进了办公楼里。
影视城里差不多所有的建筑物都被夷为平地,只有这栋金碧辉煌的办公楼,不仅从爆炸中幸存下来,稍后忘川河涌出地面时也恰好躲在了冲击的范围之外,调查局里外勘察一番,发现还能住人,遂毫不客气地征用了,一些不方面野外作业的工作人员驻扎进去,也是忙得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常徽和常妍兄妹俩席地而坐,十指飞舞地在笔记本前敲打,余光瞥见钟明亮和张成润过来,马上起立站直。常妍捧着电脑快言快语道:“钟局张队,我们查过了,资料库里没有和绝处逢生相关的信息……壹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