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他平静地道,“莫要瞒我。”
第127章空剑匣
孟云君是在今早仆役巡山回来时被发现的,当时他晕倒在竹楼前的空地上,周围有明显打斗过的痕迹,身上还沾着血,所幸并没有受伤,只是淋了一场冷雨,有些受寒罢了。
因为这一个月来院长避不见人,仆役们一旦有事,都是找孟云君回禀,现在他人倒下了,众仆役群龙无首,只能匆匆去敲了院长的门。
院长拖着病体问清楚状况,立即预感到不好,散去了仆役,亲自去现场看了一看,结果就发现竹楼被人拧断了锁,而剑架上空空如也,镇派之宝已经不翼而飞。
于是他急急忙忙封锁了竹楼,借口不尘剑久不保养,要拿回来好好调治一番,将全院弟子都蒙在了鼓里。
聂磐当时在师祖床前侍奉汤药,是知道前因后果的,他素来老实,看不出这其中的蹊跷,理所当然地以为师父是因被偷剑的恶徒暗算而晕倒的,若是醒来后得知不尘剑丢了,肯定会自责的,所以在不得不把事实和盘托出后,还把想了好久的理由拿出来劝慰他:“师父别担心,贼人窥视宝物必然是有原由的,无非是扬名或藏宝,时间久了,总有他忍不住露出马脚的一天。”
他自认为思虑得十分合情合理,但孟云君听了,却没有对他的回答表示赞同,似乎又走起神来。
就在聂磐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开始不安地抠开了线的袖口时,终于听到师父说:“我知道了。”
他淡淡道:“你下去吧。”
聂磐端了药碗托盘出去了,临迈出门槛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孟云君又在望着窗外的雨景发呆了。因在病中,那侧影难免显得有些苍白,神情中有种他无法看懂的,晦涩难言的痛苦和茫然。
他不再细想,回到药炉,正收拾着药渣炭火等物,一个牛犊似的女孩就甩了伞冲到他怀里,难过地叫道:“师兄,我的狸奴不见了!”
“是不是跑出去玩了?”聂磐拢住何宁的肩背,好不容易哄得她不再哭,笨手笨脚地给她擦脸道,“或许是出去找小师叔了吧,不是都说那只猫儿很有些灵性吗,他应该能感觉到主人的位置吧?”
何宁两眼大亮,登时不伤心了,连连点头道:“你说的对,师父说不定就在附近呢!狸奴一定是出去迎他了!”
她就此满怀期待起来,得意洋洋地说道:“那些背地里说我师父坏话的人我一个个都记着呢,等师父回来了,我绝对要让他们好看!”
春雨茫茫,千千万万的枯藤苏醒,在料峭的岩壁上抽出细嫩的新枝,斑驳的血迹未被雨水冲下去,于是那叶子便也殷红如血。
遥远的不知道何处的荒野,一片槐树叶飘累了,落在湿润的泥土上,转眼便生根发芽,飞快地长了起来,一枝独秀地伫立在这朦胧细雨中,悄然展开了自己遍体鳞伤的枝干。
春去秋来,倏忽又是三年光阴。
这年冬天出了一场大事,老院长病逝了。临终前留下遗言,要让不尘剑为他陪葬。
此举遭到了许多反对之声,不光是天枢院内部的人难以理解,就是其他门派的掌门人也议论纷纷,他们一致认为院长是上了年纪老糊涂了,那样意义深远的宝物,不高高地供奉起来供弟子瞻仰,反而要带进土里去,实在是暴殄天物。为此雪片般的信件飞到继任院长的桌案上,全是从各个角度劝说他的逆耳忠言。
尊师重道可以,但也要顾虑一下大局吧?不尘剑上斩鬼王,下能威慑群鬼,一旦日后遇上“鬼王的后起之秀”,将此剑请出来,也是一重保障不是!
他们道理说尽了,认为孟云君只要不是脑子进了水,就不至于答应老院长那荒唐的遗愿,不料孟云君居然一丝不苟地照做了!真将装有不尘剑的剑匣放进了老院长的棺木中!他们急切下去质问内门另外两个弟子,得到的回复更不友善,一句好不客气的“我们乐意”,就把借着上香之名唠唠叨叨的客人们全给噎了回去。
老院长德高望重的好名声为此蒙上了尘埃,好在停灵七天后,他老人家入土为安,灵位请入了祠堂,事已成定局,其他人不得不接受天枢院师徒两代全是一脉相承的不靠谱,各自偃旗息鼓了。
至于前些年那个疑似歪门邪道的小徒弟没有在葬礼上出面,宾客们也没放在心上。毕竟那位名气不显,也未曾听说过有什么赫赫之功,想来是个庸碌之辈,再者说那件事情闹得那样大,多半早就被院长除名了。
——“那件事情”到底指的是什么,天枢院一直讳莫如深,外界众说纷纭,都没个确切的说法。三年前很是引人注目了一阵,可后续没了发展,众人便逐渐将这流言放下了,只当这一代天枢院内门从来都只收了三个弟子。
而他们三个同门,人前人后也没有一句话提起小师弟。
其实只要简单想一想,有能力悄无声息地潜入后山,靠近供奉不尘剑的竹楼的人简直屈指可数,且必定对天枢院十分熟悉,是个内鬼,再加上那小偷最后从孟云君手下成功逃脱了,算来算去,整个天枢院也就只有那么一个能满足条件。
尚裾和曲临逸都对此心知肚明,对此,他们从未对不尘剑失窃的事宣诸于口,正如老院长从未亲口问过孟云君那天晚上袭击他的究竟是谁,师徒四人默契十足,齐心协力将这场意外捂了下去,直到老院长下葬,外界都不知道那只摆在他手边的剑匣其实是个空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