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击中了他,施文远霍然起身,惊惧交加地扫视着周围,一直以来都称不上敏锐的直觉战栗着向他发出警告。
芦苇荡无边无际,有风吹过时,便会如麦浪般波涛起伏,其间栖息着叽叽喳喳的山雀、嘶嘶吐信的竹叶青、以及后代极为鲜美的水鸭子,每次施文远去掏它们的老巢,却不巧碰上主人家在的时候,总要被这些愤怒的主人扑闪翅膀又啄又抓好几下,临近河道的地方是断断续续的浅水谭,里面常有大青鱼悠然摆尾,在水面上划下圆圆的涟漪。
但是现在这些声响都消失了,整个芦苇荡安静得像一座坟墓,这些天生天长的生灵比他们更早一步察觉到了缓缓浮现的危险,
紧接着,芦苇丛伸出响起了一声分外凄厉的惨叫!
施文远顷刻间汗如雨下,却感觉周遭奇冷无比,他的喉咙好像被捏出了,恐惧地发不出声,然而就在下一瞬,一只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把他险些当场升空的魂魄重又塞回了瑟瑟发抖的身体里。
施文远下意识抬手去摸,发现刚才的一错身,晏灵修在他肩上拍了一张符篆,而他本人的身影则被一重重的芦苇遮了起来,只留下簌簌抖动的穗子,昭示着他的去向。
数丈开外,那三个被恶鬼追赶的倒霉小青年简直肝胆俱裂,他们不敢回头去看自己距离那张血盆巨口还有多远的距离,仅存的理智全用来催促他们虚软的两条腿,恨不能一步迈到天上去。但芦苇荡实在很不适合逃命,很快三人中那个高个子就被横生的根系拌了一跤,倒在怪物的嘴下。
“孟道长!”高个子只觉得后背一痛,随即一口冰冷的血腥气喷在了脖颈上,立刻扯着嗓子拼命嚎叫起来,“孟道长快来啊!这里有个有怪物!”
恶鬼一爪子将俘虏按在脚下,准备开膛破肚,享受这顿滚烫的血肉时,一道尖啸声倏地破空而来,笔直地刺穿了他的咽喉。
尚未直面敌人,恶鬼就蒙受重创,愤而怒吼一声,像头真正的野兽一样从高个子青年背上翻滚下来,四肢着地,呲牙咧嘴地和方才一剑刺伤了他的晏灵修对峙。
晏灵修眉心蹙起一道细小的纹路,却不见多少慌张,审视地看了这恶鬼一会儿,正要将捏在手中的符篆掷出去,余光却不知扫见了什么,忽的怔了一下。
高个子青年和黄泉之间只差了半只脚的距离,看到熟人,大叫着流下了劫后余生的泪水:“孟道长救命!”
孟云君右手隐在袖子里,露出一角的令牌微微反着光,他无声地和晏灵修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此刻恶鬼全副精神都用于应对晏灵修,完全忘了防备从后方射来的暗箭——他也不觉得那三个哭哭啼啼的活人能有什么手段伤得了他,因此放心大胆地把背后晾成了空门。然而他即便疏忽了,也只有短短的一弹指,随即这恶鬼便察觉到那点不同寻常的异动,本能告诉他应该立刻逃走,不然绝对有死无生。
这种怪物在“趋利避害”上十分有经验,再加上没有脑子,对本能更是格外依赖,想也不想就要撒腿遁走,晏灵修却仿佛看穿他的胆怯,一只手拂袖而起,桃木剑再次破空回到了他的手里,随即锐不可当地劈向了他堪堪迈出去的右腿。
恶鬼不敢硬顶,不自觉地瑟缩了一步,再要后悔已是来不及了。
孟云君看准时机,猛然丢出手中的令牌,上面刻录的阵法被稀薄黯淡的日光一打,立刻爆发出一阵堪称暴虐的白光,凭空放大了数百倍,向着进退维谷的恶鬼投照而来,好像什么吹毛断发的利器一般,直接在他身上勒出了纵横交错的血痕。
恶鬼嘶声咆哮起来,晏灵修毫不迟疑,挥剑捅进他的脖颈,原就被他刺过一剑的颈骨伤上加伤,“嘎吱”断开,余下的皮肉不足以支撑他沉重的头颅,气力随之一泄,千万道由白光组成的“利刃”便唰地砸下,直接将抵死挣扎的恶鬼切成了一蓬细碎的血雾。
孟云君扬起手,悬在半空中的令牌缓缓落回他手中。
“大师兄于阵法一道又有进益了。”晏灵修说。
“‘诸邪辟易阵’而已,不算太难,拿来试试手,”孟云君笑眯眯地走过去,把令牌展示给他看,“灵修也可以自己刻一个,我的这个大约能用三次,多了就容易碎,你的手法比我好得多,应该还能更进一步。”
晏灵修乍然和同门重逢,心思并不在这一小小法器上,简单看了看,就把目光转向了旁边那三个死里逃生后紧紧靠在一起的小青年,孟云君极善察言观色,也不用他发问,就心有灵犀地答道:“他们一整个村子被洪水冲毁了,于是举族投奔同宗,恰好同路,我便护送他们一程。”
这时,小青年们回过神来,却还是腿软,几次努力后,终于互相搀扶着凑到孟云君身边,先是感激涕零地谢过这位看起来很冷淡,但既出手救过他们,又明显和孟道长师出同门的恩人,然后指着那几乎连渣都不剩的恶鬼,战战兢兢地问道:“孟道长,这是什么鬼东西啊?”
“洪水肆虐,生民多艰,这是由死气凝聚而成的怪物,也是恶鬼的一种,名叫‘罗刹’。”孟云君熟练地安抚着他们,言谈中提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他和阿白是不同的,你们不必担心她以后也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就说么,”一个竹竿一样细瘦的青年恍然大悟,信服地点头道,“阿白可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有爹娘有弟妹,和这种怪物怎么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