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在灾情最前线,是因为他们是卫氏修士,受卫氏庇护,那么在卫氏需要的时候,他们就得往前冲。这其实不是一件好差事,在洪水里救人,在瘟疫里救助病人……死的人不仅仅有平民,还有相当一部分卫氏的门生弟子。
而曾暮寒,他不姓卫,不是卫氏门生或客卿,不曾受过卫氏庇护。他仅仅是个外地人,是个过路人。江陵百姓的生死,与他何干呢?
但他还是留下来了。
卫氏的修士很惊讶,他们说:“曾公子,你真是心善。”
这句话有时不是夸赞,有时是揶揄或者是阴阳怪气。曾暮寒虽然心思单纯,但很聪明,能听出他们说这句话时到底是夸赞,是揶揄还是阴阳怪气。但他不是很在意,他听到后,仅仅是微微一笑。
我心再善也没有用呀,曾暮寒想,我还是救不了他们,只能
眼睁睁看稚子幼童小小年纪就和父母阴阳相隔。
曾暮寒夜里也不怎么休息,他打起精神照顾那些深受疫病折磨的可怜百姓。深夜,是黑白无常出来索命的时刻。每天早上天一亮,卫氏就会派人来清点人数,看看还有几个活人,然后把死人拉出去处理。
这种时候,入土为安是个很难的事。因为瘟疫,他们甚至连个全尸都不能留。想到这里,曾暮寒不禁垂泪。古人云,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曾暮寒今年二十又七,年纪已经不小了。但大男人掉眼泪也不是什么很丢人的事情,尤其他还是出于悲悯之心。他哭的不是自己,而是这些可怜的江陵百姓。
他不好在这些人面前哭,生病的人见到眼泪,对他们的修养没有益处,因而曾暮寒只能躲起来偷偷哭。
今天早上又拉出去好多人,比昨天还多两个。曾暮寒心情低落,不吃不喝不言不语。
有个小女孩偷偷绕到他身旁,曾暮寒注意到了,但他没有开口说话。小女孩也不说话,就转着两颗大眼睛看着他。
“神仙哥哥怎么不吃饭啊?你也生病了吗?”小女孩扯住曾暮寒的衣角,关切地问。
“神仙哥哥?”曾暮寒笑了,“你说我吗?”
“嗯。”小女孩很用力地点头。“娘说神仙都是长得好看,穿漂亮衣裳,心还善的。哥哥你长得这么好看,还这样好心,就和神仙一样!”
看她头发
凌乱,曾暮寒顺手帮她扎头发。小女孩很乖巧,一动不动,由着曾暮寒给她绑头发。
“我的头发都是自己绑的!我手笨,就弄成这个乱七八糟的样子了。”
曾暮寒随口问:“你年纪这么小,你娘就放心让你自己扎头发了?”
小女孩说:“娘死啦,前天就被拉出去了。”
小姑娘眼睛都没眨,曾暮寒却愣住了。
“哥哥?神仙哥哥?你怎么了?”
“对不起……”曾暮寒下意识向这个小姑娘道歉。
“阿娘说你是神仙下凡,菩萨一般的好心肠。神仙哥哥,你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
这小女孩转过身,一把抱住他。
“神仙哥哥,你怎么又哭啦?你的眼泪都流到我身上了。”
*
“不是,程宗主,你真会挑时候。”黎孤擦了擦汗,“江陵现在什么情况啊,你来江陵,你是真不怕死啊。”
黎孤翻白眼:“我觉得你这趟最大的危机不是人祸,而是天灾!你带我一个刺客没什么用,你应该去秦氏找两个医修,这样万一染上瘟疫,他们没准还能把你救过来。但要是又遇上涨水……那你就自求多福吧,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
他一直叨叨,程宜风烦不胜烦。
“黎兄,有话直说。咱们已经到江陵了,总不能打道回府吧,那不白来了嘛!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走一步看一步,走一步看一步嗷。你消消气,消消气。”
黎孤整理了一下
衣领:“好说好说,只不过嘛……”
“只不过什么?”
黎孤猫眼一睁,毫不客气:“得加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