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阿言”四个字,还是让楼玉宸哑火了。
不咸真人,除了那个韶氏二公子韶言,好像确实还有个徒弟。
辽东的事还是得问问辽东人。楼玉宸想起自己身边一个祖籍辽东的门生,于是问他:“哎,韩玉,你以前是韶氏的客卿,想必也应该了解一点韶俊策家务事。我问你,韶言他有个师兄吗?”
韩玉答:“回公子的话,韶二公子确实有一个师兄。”
“哦。”楼玉宸点点头,“那你见过他吗?”
韩玉摇头:“不曾。据我所知,二公子这位师兄,似乎从未下过山。”
听到此话,楼玉宸对曾暮寒认不出自己身份一事没那么郁结了。
他虽态度倨傲,但不是小心眼,没
必要和一个山沟沟里出来的缺心眼一般见识。况且不咸真人名声在外又德高望重,曾暮寒怎么说也算对他有救命之恩,楼玉宸哪能计较这种小事。
楼氏少主吩咐韩玉:“咱们还不知要一起走多远,我是和这恩公聊不到一起去。但总不能怠慢了他,你和他都是辽东人,有话聊。这几日,就把他交给你了。”
韩玉应下了。
他也确实想和曾暮寒,和二公子的这位师兄聊一聊。聊什么?自然是聊二公子。
曾暮寒没想到韩玉认识韶言,有人能和他聊起师弟,他很开心。
对韩玉来说,他是在贴补他脑中缺失的那一块有关韶言的拼图。
十二岁以前的韶言,小时候的韶言,他陌生的韶言。
把这些韶言拼凑在一起,才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他。
可即使如此,韩玉还是看不懂他。
现在,韩玉暂且将韶言放在一边,他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来打量曾暮寒。
曾暮寒就像他师父师弟评价的那样,是个毫无心机的至纯至真之人。
但说话难听点就是缺心眼,在俗世中十分好骗。
楼玉宸摇着扇子,私底下和身边的侍从嚼舌根,大概是那韶二猴精个人,居然有这样一个师兄,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
韩玉却不这样认为。
像他这样的心思深沉之人,见到曾暮寒,竟然会自惭形秽。他有那么一点羡慕曾暮寒,同样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曾暮寒就被德高望重的真人捡走做弟子
,而他却被男娼捡回去当儿子养老。他和曾暮寒还是同龄人呢,他在污泥里挣扎得越来越深,不知何处是归途,而曾暮寒却被保护得这般好,像白纸一般没有被染黑分毫。
羡慕之情积压多了,变成了一点微妙的妒意。
他不得不承认,曾暮寒确实是清新脱俗的温润君子,不似凡尘俗世中人。韩玉见过的人也够多了,但没有一个是像曾暮寒这样的。曾暮寒如清润白玉,又天生自带几分悲悯。韩玉和他相处久了,愈发觉得自己污浊不堪,难受得很。
好容易捱过一个月,一伙人走到金陵,也到了该分别的时刻。曾暮寒还要继续往南走,到杭州去。韩玉不知道是什么心思,让曾暮寒不必心急。好不容易下山出来玩一次,金陵又是出名的富庶之地,何不多多游玩几日?况且如今正是君氏烟雨楼台最繁忙的时候,即使你现在到了杭州,你师弟也未必有什么时间。
曾暮寒很信任韩玉,于是问他:“那我师弟什么时候能得清闲?”
韩玉答:“冬月末该差不多了。您先去别地儿游玩,等到了冬月末再去杭州,届时你们师兄弟两个正好一齐回乡过年。”
曾暮寒一听,觉得有理,更不着急去杭州了。
本来韩玉准备给曾暮寒在金陵做一阵子的向导,但楼氏事务繁重,将他派去穗城了。曾暮寒对此十分遗憾,但也表示理解。知道韩玉已经娶妻,他还
打算带礼物登门拜访,却被韩玉以妻子身体抱恙而婉拒,只好让韩玉替自己送这份礼。
是,韩玉并没有让曾暮寒知道他算是韶言的姐夫。
这件事,多少是有些复杂,有些……难以启齿。尽管曾暮寒不知道那些隐秘之事,况且以他的性格,即使知道内情,估计也只会夸赞韩玉和韶华勇敢。曾暮寒受世俗礼教荼毒不深,只是了解书本上的那些,并不懂人性之恶。
譬如,他觉得自己与韩玉一见如故,但韩玉在穗城见到他师弟的时候,压根没有提到他。
因而他师弟直到师父来杭州寻他,才知道师兄丢了。
本来不会出这么多意外的,但因为一些巧合,一些天灾人祸,最终变得一团糟。
或许这也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