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以儒蹲了下来,目不斜视的帮她绑缚绷带。
这是东方青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安安静静的与他接触。他身上有着淡淡的书卷气息,仿佛一卷浓墨泼洒的山水画,清逸悠远,让人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他的手有些凉,触及她温热的肌肤时,她也跟着一颤。许是太紧张的缘故,却还要强装镇定,小心翼翼的为她包扎伤处。
抬眼,看着梁以儒微白的面色,她抬了抬手,想要替他拭去额头的薄汗,可又怕惊了他。抬起的手,到底还是放下了。
等到包扎完毕,梁以儒连忙起身,“我去盯着药罐,免得把药罐子煎坏了。”说着,还不待东方青开口,他已经快速走出了棚子。
她笑了,看他满额头的汗,“我又不是老虎,我不吃人。”
梁以儒不做声,只是继续守着药罐。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到女子的身子,即便是香肩,可到底——指尖温热犹存,心里有些莫名的焦躁不安。
圣人云:非礼勿视。
低眉望着自己的伤处,东方青重新穿好衣服,不远处有条小溪,“我去洗把脸。”
梁以儒没有回声,依旧背对着她。
黄昏日落,溪水倒映,她能看见自己染血的面孔,落在波光嶙峋的溪水里,如此清晰。用碎布沾了点水,轻柔的拭去脸上的血渍。
东方青生得不赖,容色靓丽。只是现如今,多了几分憔悴与苍白,显得精神倦怠。她坐在小溪边的石头上,回眸去看守着药罐的梁以儒的背影。
谦谦君子,谁得似?
可终归,这君子的心,不在她这里。
“梁以儒。”她反复低吟着他的名字,似要刻入脑子里,刻进灵魂深处。
因为东方青有伤,行程自然耽搁下来了。
“你可以先走,翻过这座山,就可以到皇城脚下了,你便能进城。”火光中,东方青的面色有些微红,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梁以儒将柴枝丢进火堆中,“你有伤在身,我若弃你而行,来日她知道,必定不会再拿我当兄弟。在她心里,义字当先,我岂能问心有愧?”
东方青原是欢喜的,可听他提及了夏雨,为的是夏雨的那一腔热血,眸光又渐渐的黯淡了下来。她略显虚弱的靠在草垛上,微微合上了双眸。
身子有些热,风一吹又有些冷,虽然有草垛挡着风,可身上忽冷忽热的还是难受得很。朦胧中,她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额头有凉凉的东西搭着。
东方青勉力破开眼睛的缝隙,恍惚间,看见了梁以儒焦灼的眸。
“你发烧了。”梁以儒望着她,“快起来,把药喝了。大夫说了,你夜里可能会高热,所以喝了这药,能散热。”
“好。”她无力的喘息,觉得呼出来的气都是热腾腾的,“谢谢。”
梁以儒搀了她坐起,小心的将汤药喂进她嘴里,“我去打水,你别乱动。”他不知从哪里找了个破罐子,急急忙忙的朝着溪边跑去。
夜凉如水,视线模糊,残存的理智在告诉她,他在为她忙碌着。
她心里,是高兴的。
打了水,梁以儒将冰凉的湿毛巾搭在她额头,“高热尤为小心,很容易伤人。”他自言自语,却始终没有去看她一眼,只是自顾自的做着该做的事情。
“如果被那一箭射死,你是不是会亲手葬了我?来年忌日,你也会心存愧疚的来看我一眼。便是天下人都忘了我,也还有你记得我。”她发着烧,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觉得有些话这个时候不说,就再也没机会说了。
她不是会退缩、会放弃的人,只是遇见了他,她便学会了成全和尊重。
梁以儒捏着湿漉漉的碎布,半低着头没说话,将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了自己的手上。良久,他才抬头看她,迎上她浑浊的眸,没有聚焦,只是这样清清浅浅的盯着他。仿佛熟悉得,早已没了界限。
“对不起。”他开口,“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也明白你为我做的那些事,只是你来晚了。有些地方,一旦被人占据,是绝对容不下第二个人的。倾其策略兵书,都找不到一种谋略,能打得赢这场恶战。”
就好比,他想走进夏雨的心,是如此的艰难。可他不愿为难夏雨,就好像东方青不愿为难他一眼。有些人,是该忘记该放弃的,可你就是忘不掉放不掉。算是执念,也是一种难以赎清的业障。
东方青红了眼眶,有泪在眸,来回荡漾,“能不能给一次机会,就一次便好。试一试,可以吗?就试一试吧!”
梁以儒摇头,将她额头上,被体温灼热的湿毛巾取下,换上冰凉的湿毛巾,“本就没有可能,为何还要去试一试?本就无望,何必给你希望。青姑娘,你是个好女子,会有更好的归属。小生无才,无福消受。”
他轻叹一声,如今东方青发烧,他自然得寸步不离的守着。
就像东方青所说,若是她死了,他会带着愧疚过一生。如果不是为了送他回京城,她根本不必跟他走这一趟,冒这些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