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征战无数青壮年性命枉送,大量主要劳力短缺后,大燕皇朝连国力都开始缓慢衰退,可也不是没有受益者——自己得到兵部派人喜报,丈夫顾元明以军功封候即将荣归故里。
回来的不止他一人,还跟了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手里牵着一个三四岁大的幼女,怀着抱着一个刚断奶的男婴。儿女双全真是令人称道的好福气,可这福气与自已有什么关系?
十年坚持梦碎一夕,心灰意冷的自己放话自请下堂,却没能等到那纸一别两宽各自欢喜的和离书,而是等来一场噩梦。
那碗黑褐色的药汁散发着难闻的气味,自己想躲开却因受制于人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药碗缓缓逼近,近得
能看清碗上青花缠枝纹理。托着药碗的手指白晰细嫩,指甲上还染着大红的凤仙花汁。
药汁入喉似烧红的铁水炙烤五脏六腑,腥臭的黑红色液体逆势上行,从口鼻眼睛处肆意流淌,肝肠寸断的痛楚折磨着自己,意识恍惚间偏能清楚的听到那指染丹寇的女子俯身附在耳边的轻声笑语:
“段沈氏,啧啧啧,虽听段郎提过你是天下第一的糊涂虫,妾身原本不信。不料你竟上赶着自寻死路,活该你做个糊涂鬼……”
可不是个糊涂鬼?连为什么都无法问出的自己断气前视线已经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睁着空洞无神的眼睛,死不瞑目。
死去原知万事空,自己从没奢望过死人还能再睁眼,时光已回转到一切发生以前。
欣喜之余思量重活一世已是上苍开恩,当心怀感激。若因着前世种种,对一个如今算来仍从未谋面的陌生人,计较那些还未发生的恩怨,好似要拿前朝的尚方宝剑来斩今朝的官儿,并不占理。也怕因此辜负上天难得的善意。
至于那段孽缘,没了英雄救美的开始,一个连家中爵位都保不住破落户哪有机会结识自己。
段将军自个沙场博命取得的荣华富贵,前世都不曾被自己放在眼里,如今也只想好好谋划自己的未来,不负上天恩赐。
为此,今生的自己故意装病,推掉三月初三的大慈寺之行,推到了今日。
透过窗格已能看见一株五人合抱不拢的古槐树,亭亭如盖立在路旁似在迎客,它尽力舒展的枝叶遮不住后面青砖黛瓦墙壁,便是大慈寺前面的照壁。
今日出行一路畅通无事发生,沈嘉仪一路紧绷的精神终于真正放松。
母亲与二姐乘座的马车依次驶入寺里在树下规划停靠的空地,自己前排那位赶车的马夫也跳了下去引导马车缓行,不料拉车的马儿突兀一声长嘶,原本缓行的马车瞬间加速,剧烈颠簸让车内众人立身不稳滚成一团。
“惊马了……”
“……三姑娘还在车里……”
“……哎呦……”
井然有序的场面乱成一团。
呼喊声变得遥远而模糊,沈嘉仪身体僵硬,双手无意识紧握成拳,粉色的指甲边缘因太过用力已经泛白,指
尖处却泌出丝丝红痕。
不对!三月初三已经过去,为何马车仍然失去控制……?难道冥冥中自有定数,不可更改。
仅剩的理智让沈嘉仪闭紧嘴巴,不让那个不妙的猜测化作咆哮出唇。
马车什么时候停下不知道,丫环们的后怕庆幸念佛议论更不入耳,沈嘉仪牙关紧咬面目狰狞,双目赤红似乎能滴出血来,死死的盯着车门挂布帘处。
那句“惊马已死,车内诸位可还平安?”的问询声与记忆中一字不差,却似平地惊雷,让沈嘉仪面上血色尽褪,只余惨白。
车帘半掀,侧身立在车辕外的男子沐浴在阳光中,似披了层七彩霞光,看起来耀眼之极,落到自己眼底,却是十八层地狱里爬上来的索命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