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景笙正要开口,旁边帘子一掀,青鱼手执着账本从里间出来,眸一抬,和燕景笙的目光在半空撞了个正着。
青鱼陡然一僵。
就算只见过一面,他也记得这个人。
白衣胜雪,眉如远山,是公主的弟弟。
曾经二皇子说过,他和他很像,江重礼也说过,他和他很像。
就连公主也是因为他和他很像才会救他。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人。
可当他之后又实际见过他一面,他才忽然意识到,像那样如雪原之花般高贵的人,和自己截然不同。
他这样肮脏低贱的人,就算身穿白衣,就算跟着叫她“阿姊”,终究也成不了“他”。
他在泥泞中越陷越深。
但后来他抓住了公主伸过来的手,去了江南,回了家,努力做了很多很多他从没做过的事,他早就不会像从前那样了。
自己早就不是从前的自己了。
他原本是这样以为的。
但如今面对燕景笙,和他四目相对,看见他眸中淡漠却高高在上的神情,波澜不惊的面容,只是站在那里就透出了一股逼人的贵气。
他心底不是害怕,不是胆怯。
是自卑。
是一点一点膨大起来的卑劣感。
他颤颤指尖,几乎是下意识地垂眸避开了他的目光,往后一缩,将半边身子掩进了角落。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使燕景笙不再看他。
他的动作很小,燕潮见没察觉,燕景笙也只扫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倒是容洵转眸瞥了青鱼一眼,眼底晦暗不明。
这头柳行头只当是燕潮见的阿弟找上了门,便招呼:“那不如上二楼聊吧,我去让伙计给娘子和郎君倒杯茶去。”
“也好。”燕潮见侧眸,“这人人多眼杂,上去说。”
燕景笙:“好。”
二人上楼在靠窗处坐定,燕景笙坐姿端正,碰也没碰面前那杯茶,倒是燕潮见捧起来啜了口。容洵倒不知去哪儿了,他没跟上来。
燕景笙看她放下了茶蛊,便开口:“我留了替身在储宫里。”
“……猜到了。”燕潮见轻叹,“所以亲卫军突袭只是一个饵,所有人都还以为你被困在储宫里。”
“阿耶要察觉到我不在也快了吧。”他道,“毕竟亲卫只有七十几人,很快就会被禁军镇压住。”
看来他比谁都清楚,燕潮见不禁骂道:“你可真是胡来。”
若哪一步出了差池,他这些时日的谋划就全白费了。分明有更稳妥的法子,这样无异于赌徒。
燕景笙垂垂眼帘,声音跟着低了一个调,“因为……我不放心阿姊。”
“你啊……”
“如果要从更稳妥的法子和阿姊中选,我会取后者。所以我来了。”他道。
燕景笙显然话中有话,燕潮见心底一沉,“圣人难道——”
燕景笙不置可否,缓缓地抬起了眸,“那张图纸,阿姊放在哪儿了?”他一顿,“…宫里?”
燕潮见神色微凝,沉默着摇头。
燕景笙想了想,“但除此之外,阿耶还留了后手。”
说罢,如墨的眸往窗外一瞥,声音依旧淡淡的,“……赐婚容阴两家的圣旨,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
绞车弩是虞阴两家的杰作。
虞家如今被折了四肢,剩下的阴家便是关键,圣人绝不会再让他有机可乘。
……倒是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