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汴河,水流比春日更湍急。浊黄的水翻滚着,已全然看不出水下究竟有着怎样的漩涡。
就像阿榆努力去看着李长龄和朝堂那些事,却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晰。
凌岳犹豫了下,现身走了过去。
“小娘子有心事?”
与沈惟清的事,阿榆虽在意,却一直刻意忽略。
以她经历
之坎坷,便是无法和沈惟清走到一起,彼此喜欢过,尽力相守过,于她便算不得遗憾,绝不会如寻常女子般要死要活。
何况如今两心相知,情意款洽,即便未来难定,也不至令她烦心如斯。
果然,阿榆叹息一声,问道:“凌叔,你有没有细问过,长龄兄长当年离开京师后,遭遇过什么?”
“李郎君和他那位十六叔,先前告诉过小娘子吧?仿佛流落在真州、润州一带,后来十六叔将他带到自己家里,充作自家侄子,然后以此身份参加科考,一步步走到如今。”
“如此听来,长龄兄长在我家落难之后,虽被迫离开京师,倒也不曾受太多磨难,很快在别处站稳了脚跟,参加科考也顺利,一路平步青云,升迁之快人人称羡。”
“是……”凌岳沉吟,“的确快了些,想来用了不少心思。”
“我在他的密室里见过一个牌位,李六郎。凌叔,他是……南朝那位末主的孩子。”
她从未问过凌岳这些,但此刻她用的是肯定的口吻。
凌岳明显感觉出了异常,也不敢敷衍,踌躇了片刻,说道:“小娘子猜得没错。
当年,先帝兵临吴都,末主才名冠绝天下,只懂风花雪月,根本无力抵挡,决定率群臣归降我主。前途难测,那末主便留了一个心眼,提前将他一位怀孕的爱姬送出皇宫,托一位忠诚健仆抚养。”
“十六叔?”
“应该是。末主归降后,
先帝待以诸侯之礼。但到底亡国之君,难免受些屈辱。主人因久慕其才,故而多有照应,末主便求了主人,悄悄将那对母女接了过来,只说是昔年好友后人,安置于京外,取名长安。”
“听闻那末主,后来因词获罪,被赐了牵机?”
“彼时官家继位,对主人有些心结。主人试图说情,反受了训斥,令他闭门思过。末主被赐死后,小郎君的生母也自尽以殉,将儿子托付给主人、主母。”
阿榆便听得皱眉,“她自己的孩子,为何不自己养着?为着一名男子自尽,再怎么着无上尊贵、才比天高,也不值当。”
“当年的降臣中,有几人是认识她和那名忠仆的。她一死,世间无人可以确认小郎君身份,加上主人尊崇,谁还能疑他不成?”
“那忠仆呢?”
阿榆想起李内知。
若他就是那名末主拜托的忠仆,岂不是也会有人认出?
李长龄如何敢令他四处走动的?
凌岳笑了下,“小娘子,你看那十六叔,多大年纪?”
“极老,那一脸的皱纹,少说也有七八十了吧?”
“但我观其骨骼体质,应该只有五十出头。”
“假的?那些皱纹,白发,都是假的?”
阿榆一时不敢置信。
“只要年貌与那健仆全然不符,他便可跟随小郎君身边,不会受人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