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娘本来以为自己最厌烦他说这些有的没的,毕竟当年在燕州府的时候,他便如此,只不过那时他说的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肉麻话,语气也多是调笑不正经,如今他说的虽多,却并无调笑之意,且低沉的声音仿佛蕴藏着许多情绪,无奈,悲伤,思念或者还有一丝丝的欢喜,唯独没有后悔。
他的确是梁惊鸿,依旧霸道却又有些不像梁惊鸿,毕竟梁惊鸿怎会有无奈悲伤,他出身高贵,地位尊崇,自小便万千宠爱于一身,他过得顺遂恣意,为所欲为,皎娘不免疑心这是他的新手段。
想到此,心中不觉警惕起来,神色微敛看向他,却不妨正对上梁惊鸿的目光,两人目光相对,皎娘不禁一怔,他眼里深谙的无奈思念仿似古井深潭,只一眼便险些跌了进去,急忙侧头避开道:“到了今日,何必还说这些。”她的声音有不易察觉的慌乱。
若搁在以前,梁惊鸿必会发现,可今儿他一边说,一边想起这五年来的相思之苦,沉浸在自己情绪之中,不可自拔,便未瞧出皎娘这细微的慌乱。
不过听见皎娘的话,梁惊鸿心情倒好了起来,虽说她的话有些冷,到底肯跟自己说话,不似当年在燕州的时候,不管自己说什么她都只当听不见,更不会跟自己说话了,也才逼得自己不得不说些肉麻话去逗弄她,每每逗的她羞臊起来面红耳赤,才会回应个一两句,却也都是气急之言,而如今却能跟自己如此平和的说话,即便语气再冷,听在梁惊鸿耳里也如仙音一般。
心情自然大好,心情好了,便也不想说那些不高兴的事,得说些她有兴致喜欢听的,忽想起燕州府的玉家二老,眼睛一亮道:“如今刚过端午京里还算凉快,待进了六月可就热起来了,不若咱们去燕州府吧,那边凉快些,也能陪着你回娘家省亲,让二老知道你好好的,想来他们也欢喜。”
皎娘身子一震,是了,她当真不孝的紧,当年她跟着南楼月师徒走的时候,是想着自己这样的身子,怕是活不了多少日子,爹娘已认定自己命归黄泉,不定多伤心呢,自己何必让二老再伤一回,那时她以为自己必死的,不想却怀了身孕,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得活着,或许是命不该绝,吃了南楼月给她的药,身子一点点养了起来,虽生寿儿的时候九死一生,到底母子平安。
后来在姑苏住下,也想过是不是给爹娘递个信儿,让他们知道自己还活着,却担心露了行迹,被梁惊鸿寻来,故此想过多次却终未行动,加之他们在姑苏生活的安逸平和,正是皎娘梦寐以求的,便不想再生枝节,或许等寿儿大了再做打算。
却未想,这从头到尾都是那位摄政王的谋划,想想倒是自己糊涂了,自己跟南楼月师徒无亲无故,甚至之前连面都没见过几次,人家为什么费尽心机的救自己,更何况在那样的境况下,把自己带到姑苏,这份本事又岂是寻常人能有的。
只不过当时自己并未深想,加之跟南楼月阿宝相处了多年,早已视作亲人,即便到了如今,皎娘也相信南楼月跟阿宝对自己跟寿儿的情意,绝非做假。
自己跟寿儿都视他们为亲人,却终究不是血亲,她有爹娘,有兄弟,有娘家,只是,到了今日自己还能回去吗?
大约知道她的顾虑,梁惊鸿道:“也该让二老见见寿儿才是。”
提起寿儿,皎娘不禁想起爹娘当年常偷偷叹息自己不能生养,即便他们嘴上不说,心里却盼着能含饴弄孙的吧。
说起这个,忽然想起冬郎遂道:“冬郎可娶妻了?”
见她提起冬郎,梁惊鸿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即便心里不情愿也只得道:“皎娘不知,你这兄弟如今可长气的紧,一朝金榜,状元及第,被皇上青眼有加,在御书房行走,是如今一等一的朝堂新贵天子宠臣呢。”
他这话说的跟皎娘问的根本是两回事,他明明句句夸赞,皎娘却觉着句句都是讽刺,想了想道:“他得罪你了?”
梁惊鸿却哼了一声:“你这位兄弟如今眼睛都长在脑瓜顶上,似我这样的纨绔子弟,怎会瞧在状元公眼里。”这话听着却有些像小孩子赌气,跟大人告状。
皎娘呆了呆,脸色有一瞬的不自在,却道:“我知道冬郎能有今天,必是六爷帮了他,冬郎的性子虽执拗却并非不知好歹,待回头我见了劝劝他,让他给六爷赔礼。”
梁惊鸿听她一句一个六爷的颇为刺耳,她是肯跟自己说话了,却也格外生分,刚转好的心情立马就差了,加之皎娘明显是护着她那兄弟,心情既差又酸,着实憋屈。
可转念一想,到底自己跟皎娘才是夫妻,他们往后能过一辈子,那讨嫌的小舅子至多也就多来几趟罢了,等日后娶妻生子,自己府里一大堆事呢,也就没空总往皎娘这儿跑了。
如此说来,自己得尽快给那讨嫌的小舅子寻一门亲事才是,最好是性情彪悍能震住那小子的,回头得让李顺儿扫听扫听,哪家的闺女厉害。
心里虽这般想,嘴里可不会说,脸上更是露出十分大度,不会与之计较的神色道:“皎娘这说的什么话,冬郎是你嫡亲的兄弟便是我的小舅子,我这当姐夫的还能跟自己的妻弟计较不成,帮他也是我这姐夫该做的,更何况他也是恨我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