括州。又是括州。
粮仓之地接连动乱,最直接的坏处就是今年各地粮价飙升,百姓吃粮日渐困难,各路平准署抓了不少趁机囤货居奇的商贩,可粮价始终是下不来。
朝廷几番派人前去平乱,杀了几个人,流放了几个人,都只是压住了表面乱象,最根本的问题丝毫没有被解决。
也并非是朝廷不重视括州,只是在朝中一部分人眼里,有许多事比括州民生重要得多,只要民乱被压住就行。
“乱民已经攻占了缙元的州府衙门,知州狄鹤龄被数十乱民围着砍死,尸身都寻不完整。通判、监使、长史、司马等人皆丧生于乱民之手。仓曹直接打开了州府粮仓,让乱民抢粮……”
紫微殿的朝会上,中书门下堂后官的声音发紧,好几次都磕巴着快说不下去了。
仅仅只是奏疏上简短了几行文字,也能窥得缙元府衙惨烈景象的一角。
从神宗朝开始,大梁三不五时就会闹出民乱,在朝廷看来不过癣疥之疾罢了,都以招安乱民首领给予其散官为主,没有了首领,乱民不过一群乌合之众,很快就会溃散。
或许没有人想过,或许想过却觉得天方夜谭,乱民竟能将知州府衙屠得血流成河。
萧珉高高端坐于御座,神色冷峻。
就是萧珩胡言乱语的缘故,朝堂这段时间越来越乱,朝臣们互相攻讦互相诬陷,他对朝堂的掌控力也越来越弱。
他冷眼旁观着,那些时刻把“忠心可鉴日月”挂在嘴边的大臣,争权夺利全都只为他们自己。
也是,谁又真正会为他这个皇帝着想呢。就连母后不也是一心想要提拔澹台家的子侄,只不过王妡更强势,王家压制得澹台家动弹不得。
想到这里,萧珉忍不住朝王妡投去一眼。
“括州民乱,你在其中做了多少?”萧珉沉声问道。
王妡偏过头,轻声说了句:“庄贾何人,反噬城父。”
萧珉脸色倏然一变,猛地看向下头,列班于众臣最前方的萧珹。
括州为何会……
“括州为何会大乱?缙元知州府衙为何血流成河?德阳王,你有什么要说的?”
萧珉一怔,他心里想的话,被王妡说了出来。
萧珹出列,道:“臣无话可说。”
御史台勾管史安节出列道:“括州民乱不断,德阳王奉旨平乱,如果再生事端,德阳王竟是打算推脱责任吗?下官可还记得,一同前往括州平乱的前侍御史知杂事叶夔,可是因贪腐下狱,贬谪出京的。”
萧珹转头看向史安节,说:“本王在括州,括州风平浪静,本王一离开,括州就再生动乱,本王还想问问,是否有人故意在括州生事!”他说罢,就转头看向御座,直视王妡。
史安节一身正气地道:“括州豪族圈地伤民,括州府衙官商勾结、沆瀣一气,德阳王在括州仅仅处理了不痛不痒的几人,这就是您说的风平浪静?”
“朝廷下令罢差课徭役,裁撤苛捐杂税,括州更是免赋三年,与先受天灾后受的百姓休养生息,然而实际情况却是——括州依旧在收取十税四的重税!这些税并没有到朝廷监仓,那么都去了哪里?!德阳王也不知吗?!”
“括州官欺上瞒下,本王亦是本蒙在鼓里。括州再生事端,百姓日子艰难,府衙血流成河,本王亦甚是震惊与心痛。括州官府已腐朽到官逼民反的地步,御史台负有监察天下百官之职,却放任括州之事发生,史勾管却在朝上大肆诬蔑本王,是做贼心虚吗?”萧珹亦是一身正气,“还是……你在为什么人遮掩?”
然后,萧珹又看向御座上的王妡。
萧珉见此情形,心中狐疑更甚。
王妡淡淡道:“我竟不知,德阳王口才竟如此了得。”
萧珹道:“臣担不得皇后娘娘如此夸奖,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皇后娘娘一直都关心括州民生,想必早就知道括州民生之艰,从您免括州赋税三年便可见一斑。可是奇怪,您怎会不知括州官员欺上瞒下?”
“德阳王,你为钦差往括州平乱,身在括州数月,竟也不知括州官员欺上瞒下吗?请问你在括州都做了些什么?”史安节步步紧逼。
吴慎见情势不对,赶紧出列,禀道:“圣上,臣以为,当务之急该是平乱,追究责任是平乱之后的事情。”
“吴卿说得对。”萧珉还没来得及出声,王妡先一步说话。
王妡站起身,朗声道:“如此,便叫广边军往括州平乱。”
满殿哗然。
广边军戍守幽州北拒猃戎,皇后要调广边军入关,是何居心?!
“万万不可!臣以为……”
“就这么定了,拟诏。”王妡断然说道。
“皇后!”吴慎大喊一声,跪了下去,“民乱怎可调边军入关平乱,这岂非让天下人以为朝廷残暴,岂非让猃戎有机可趁!”
吴慎跪下,与他一派的以及清流一派的都噗通噗通一个个跪下,眨眼之前殿上就跪了大半朝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