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城地处深州,是地势平坦的大平原,不是什么战略要地。
鹿城距离虎牢一千多里地,以正常行军的速度一日三十里,约莫要一个月时间才能到虎牢,且路上没有阻拦。
一个月,正好是这年当中最冷的时候,不说北边,中原腹地也有不少人熬不过这个寒冬。
而马上飞递八百里加急,从括州缙元到京城需四日,深州鹿城到京城需五日。
正好可以打一个时间差。
五万大军在距离鹿城一舍之处扎营埋锅造饭,前方斥候回来,报:“鹿城县令独自一人在县城外风雨亭煮茶。”
谭明亮、濮邵等一群武夫面面相觑,都不是很明白文人的奇诡行为。
“只有鹿城县令一人?”濮邵问。
斥候说:“末将们方圆十里都打探过了,的确只有鹿城县令一人,鹿城县城大门紧闭,有想进县城的百姓都被拦在外头,守城卒说,县令有令,三日内不得进出。”
这……
军师傅斯沉吟片刻道:“鹿城县令饶良骥,是永泰二年的状元。”
谭明亮、濮邵等人一听,不约而同“嘶”了一声。
堂堂状元,二十几快三十年了还是个下县县令,和他同榜的进士赵桀早就是一州知州了。
“听说此人颇为清高,”傅斯看一干武将的表情,给解释道:“他并非朝中清流,朝中所谓清流,也不过是不依附其他党派自行抱团罢了。他是真的清高,不屑依附任何朋党,和看不上抱团的所谓清流。”
众人了然:难怪二、三十年了,还是个下县县令。
鹿城资源不丰、土地贫瘠、人口凋敝,县令的品阶属八品,这样的地方很难做出政绩来,饶良骥又不屑党附又没什么家世背景,想要升迁几乎等于痴人说梦。
“不过此人是真正的清正廉洁,在他治下,鹿城少有贪腐亦少有冤案,不得不说,他是一个好官。”傅斯想了想,给了个评价:“十足文人气节。”
众人唏嘘,心有戚戚焉。
清正廉洁的好官只因为不党附,就在一块贫瘠之地蹉跎了大半生;谄媚逢迎、贪污、卖官鬻爵之辈却可以平步青云。
谁不说一句可悲。
可唏嘘归唏嘘,鹿城他们是一定要过的,如果不从鹿城走,就要绕路沙周,要多出不少路程,就不能在预计的时间内抵达虎牢了。
他们从幽州一路南下,中间也不是一直都顺利,也有拦路之人,被武力威胁了一番就老老实实了。
可对饶良骥,朝中少有清正廉洁之人,摆出这么一副“想要从鹿城过就先从我尸体上过”的架势,他们有一丝丝不忍心用武力威胁,毕竟现在能真正为百姓做实事的清官很少了。
不过,他们的不忍心只有一丝丝,大姑娘的大业最为重要。
一群壮硕的武夫作出这么细腻心思,让瘦弱文秀的傅斯很无语:“你们是不是想太多了,我觉得饶良骥不是你们口中那个样子。”
谭明亮虚心求教:“那是什么样子?”
傅斯没回答,只道我去去就来。
武将们虽暂时不明白傅军师的用力,仍在中军大帐里耐心等着,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傅军师回来了,惊呆了一干武夫。
只见傅斯换掉了入冬以后就裹着的各种厚厚的毛裘,换了一身绣有青竹的白色锦缎长衫,头戴银线绣回字纹幞巾,手执一把玉骨折扇,折扇“唰”一打开,特飘逸特文人。
这大冷天的,这是干嘛呢?
“饶良骥既自诩文人傲骨,那我便去会会他。”傅斯说道。
“会会就会会,有必要穿着这个样子么?”濮邵不是很懂,“你不冷啊?”
傅斯瞪眼:“废话!”能不冷么!
“文人之间的事情,尔鲁莽武夫不懂。”首先气势一定要足。
濮邵:“……”那他的确是不太懂,在座的恐怕少有人能懂。
谭明亮也不懂,他只会叫来一队士兵护送傅斯去见饶良骥,并叫人送来一件厚狐裘,让傅斯先穿上,等快到了再脱了,不影响他的文人风度。
快冻僵的傅斯欣然接受。
风雨亭里,饶良骥穿着并不厚实的夹绒长衫,煮茶品茶的姿态怡然自得,好似丝毫不惧寒风。
傅斯老远瞧见,撇了撇嘴。
他是南方人,因缘巧合去了幽州,后来在沈挚麾下做了名军师以求得功名。要说北方最让他受不了的,实属冬日了,一到冬日他就把自己用毛裘里三层外三层裹着,尤嫌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