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妡步下御阶,走到吴慎面前,垂眸道:“不调广边军,吴卿以为谁可以平乱。朝中尽是酒囊饭袋,一听‘猃戎’二字就两股战战,一看猃戎打来就先想着怎么求和。括州民怨沸腾,朝廷几番派下钦差,依旧是民不聊生,倒是你们这些蠹虫一个个被喂得脑满肠肥。”
王妡负手在殿中慢慢踱步:“括州豪族圈地伤民,强抢良田,逼迫良民为逃户,蓄得逃户成千上万,仅仅几个不痛不痒的人流放,所圈良田亦未还于民。我亲下诏书,免括州三年赋税徭役,让接连受了天灾的括州百姓休养生息,你们阳奉阴违,视诏书为无物,在括州横征暴敛。”
“诸位口口声声‘忠君爱国’、‘为民请命’,百姓困苦,你们倒是一个个过得滋润极了。一旦国中有事,你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会不会害了自己。”
“臣等冤枉。”殿中众臣齐声喊冤。
“下诏,调广边军五万,入关平乱。”王妡掷地有声。
“放肆!”萧珉在御座上大吼一声,拍着扶手站起来,甩开过来扶他的内侍,一步一步走下御阶,走到王妡面前站定。
仔细看他,就能发现他的步伐一轻一重。
“广边军岂是你能随意调动的。皇、后!”萧珉森然道。
王妡懒得与萧珉废话,直接叫人:“圣上龙体违和,思绪混乱,送他回甘露殿休息。”
“放肆!”萧珉又是一声吼。
“还是圣上要我亲自送?”王妡看了两旁内侍一眼,内侍立刻上前“扶”住了萧珉,王妡率先转身,“那就走吧,我送圣上回甘露殿。”
萧珉火冒三丈,挣扎着要甩开“搀扶”的内侍,然而那两个内侍力气极大,萧珉根本就甩不开,他怒极,要不是要维持帝王风度,早就对王妡破口大骂了。
皇党见皇后如此对待皇帝,皆愤慨难当。
吴慎朝众皇党示意稍安勿躁,他唤道:“皇后娘娘请留步。”
王妡脚步不停,说了句:“吴卿还是先好好想想,何为忠君爱国罢。”
这句话对一个三朝元老、宰执首相来说,实在是太重了,尤其这句话还并非出自皇帝之口。
由皇后说出此言,皇党们皆深感受辱。
待帝后离开了紫微殿,有情绪激动者,不顾后党、御史台、禁军还在,对吴慎囔囔:“吴大相公,皇后实在欺人太甚。”
此人话音刚落,就有小内侍进来,宣布:“皇后殿下有令,反对调广边军平乱者,便自己亲自执甲前往括州平民乱,五人为一伙,五伙为一队,由朝廷发与兵、甲,粮草自筹,三日后,南熏门外行军礼,开拔。”
殿中的满朝文武都惊呆了。
反对调广边军的人,就列队做小兵去平乱?
这个主意实在是太毒了!
妖后就是妖后,最毒妇人心!
小内侍不理那些大臣们的吵囔,对萧珹说:“德阳王,圣上召见。”
萧珹有些诧异,不确定地问道:“是圣上召见本王?亲口下令的?”
“自然是圣上亲口下令,小的岂敢假传圣令。”小内侍说:“德阳王快些罢,别让圣上等着急了。”
萧珹虽还有狐疑,然鱼游沸鼎,容不得他迟疑,遂快步出了紫微殿,往甘露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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括州,缙元。
时值冬月,四下深雪,缙元知州府衙正堂里燃起了一堆熊熊大火,一群六七人围着火堆取暖。
发生在几日前的府衙的惨事,已经被连续两日的大雪所掩盖,鲜红变成了银白。
“娘的,今年可是够冷的。”一个身量中等面色黝黑的汉子啐了一口唾沫,问对面的人,“京城那边怎么还没有送信过来?接下来兄弟们该怎么办?”
对面的人摇摇头:“没有。”
有人疑惑道:“京城怎么好端端叫我们杀了府衙这些人?杀了,又不说下一步该怎么办?”
“反正是一群狗官,杀了就杀了。”黝黑汉子说:“要不咱们把那些富户也杀了,他们勾结狗官,祸害了我们多少年。”
对面的人厉声道:“不可轻举妄动。”
黝黑汉子还要说话,被旁边的人拍了一下,他撇撇嘴,还是收声了。
对面之人暗暗叹气,虽然觉得屠杀府衙上下太过草率,但他与京城那位二爷有约定,接到传讯,哪怕心中有疑惑,还是做了。
只是,这下一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