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县令,久仰。”脱掉狐裘强行不冷的傅斯身姿潇洒登上风雨亭。
饶良骥看见他,品茶的手一顿,淡淡道:“恕我眼拙,未请教大名。”
“在下姓傅,单名一个斯,忝为广边军军师。”傅斯不用饶良骥招呼,径直坐在他对面的石凳上,不客气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饶县令特意等在此处,不就是为见广边军么。”
饶良骥说:“本官以为,来的至少会是一个都尉。”
傅斯轻啜了一口热茶,茶是粗茶,入口极涩,很符合饶良骥日子清苦的形象。
“饶县令等在这里,等的是广边军,至于来的是谁,很重要么?”傅斯放下粗陶茶杯,“饶县令一心为民,那可知括州爆发民乱,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饶良骥待要说话,傅斯没给他插嘴的机会:“当然,饶县令可以说,括州百姓水深火热,关你深州鹿城县令什么事,饶县令大可自扫门前雪,总归鹿城小又贫瘠,比说朝中的官家和宰执们,就是深州知州吴经纬也不会将目光放在这里。”
“对了,吴经纬听说是首相吴慎的从侄。”
饶良骥面无表情。
“朝廷赋税一年比一年重,百姓苦不堪言。永泰十四年,我们幽州打了败仗,我们也不推卸责任,是我等将士无能,护不住百姓。承圣元年,猃戎想趁我朝新帝根基□□大举进攻,朝中多数主和,想要用更多的岁币换取猃戎退兵,是皇后殿下力主血战到底,幽州将士宁死不让一寸之地,多方运筹才有了胜利,才使国中百姓不再更被压弯脊梁。”
傅斯看着饶良骥再三变换的脸色,放缓了语速:“饶县令的治下百姓安居乐业,可知其他地方的百姓过得有多苦?皇后殿下下诏罢差课徭役、免苛捐杂税,是为与民休养生息,可真正执行下来的有多少?括州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民乱,饶县令不清楚?”
饶良骥冷哼:“本官身在鹿城,岂会知括州如何。尔身在广阳为军师,尔能知?”
傅斯毫不客气道:“饶县令被朝中排挤多年,耳目闭塞,在下十分能理解。”
饶良骥脸又冷又白,跟亭外的积雪没什么两样了。
“广边军定是要从鹿城过,往括州平乱。”傅斯道:“饶县令心怀天下,又怎么能忍心看鹿城和括州百姓生活在苦难之中。在下一直以为,能作出‘中霄作长叹,心为大国忧’这样的诗,不该是表里不一的。”
饶良骥一愣:“你……”
“饶县令才华横溢,否则又怎会金榜题名,在下仰慕才高性洁之君子,对饶县令的诗文多有拜读。”傅斯站起身,“饶县令考虑考虑吧。”说罢,轻摇折扇,潇洒走人。
护佑傅斯的士兵见他从风雨亭里出来,立刻牵了马过来,他看饶良骥呆愣在了亭中没看过来,立刻就接过士兵手上的狐裘裹上,爬上马背,飞快跑了。
饶良骥呆坐在风雨亭里,小火炉里没有添柴,渐渐熄灭了,炉上长颈壶里的水变得温凉。
君子该当忠孝节义,可当其需要取舍,该取谁舍谁?
傅斯一路飞马回营,下马,大步进中军帐,往火盆边一坐,才感觉自己算是活过来了。
“怎么样?”谭明亮、濮邵等人立刻围过去。
傅斯道:“饶良骥不愧是当了二十几年下县县令的,和察查司送来的卷宗上写得一模一样,恃才傲物,清高自负。我一个小小军师,不配同他说话,从头到尾就没跟我说过几句话。”
濮邵看了眼谭明亮,略有些从迟疑地说:“让谭将军再去一趟?”
濮邵不觉得把游说之人从军师换成将军就能说服饶良骥打开县城大门让他们过路,饶良骥要那么容易说服就不会在鹿城一窝窝二十几年了。
傅斯摆摆手:“卷宗上写了,此人最看不起舞刀弄枪的武人了。没用!”
谭明亮道:“那就只能强攻?鹿城县城墙低矮,城门也老旧,强攻倒也没有什么难度。”
可以说服或者威胁能成,他们是不太想真打,以免拖延了时机,耽事。
傅斯沉吟着说:“再等二日吧,饶良骥虽然性格不怎么样,却的确是真为治下百姓殚精竭虑的。”
濮邵道:“再等二日,若不行,还是只能强攻。之后咱们行军的速度就要快一些了,雪地行军困难,我只怕……”
众人商量来商量去,颇犹豫不决。
然而当天夜里,斥候来禀,鹿城县城门大开,县令下令,县中家家户户紧闭门户,三日内不得出门,违者徒三月。
广边军将领不免有些诧异:“饶良骥这是想瓮中捉鳖,还是让我们过鹿城?”
“深州没有厢军,只有每年服役的少部分民兵,只在州府处,鹿城有武力的恐怕就几个捕快,饶良骥想怎么瓮中捉鳖?”谭明亮说。
“那我们明日一早拔营?”濮邵问。
“明日卯时拔营。”谭明亮果断下令。
斥候探得鹿城县城门大开,却探不得饶良骥漏液叫人八百里加急将一封奏疏送往京城。
同一天,括州大乱,括州知州狄鹤龄被乱民乱刀砍死,死状凄惨可怕。
几路驿丞,一人两马,八百里加急往京城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