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铺散在下方,厚重一团,将天空与陆地分隔开来。走时南屿在下雨,雨汽弥漫在对流层下方,雨同大地一般,都离他们远去了。
机翼引擎声盖过了一切,如细蚂蚁爬过糖盖,贪婪地噬咬着她的神经一整天。
奉清半躺在软绵的座椅上,眼睛无神地望向窗外,她昏昏睡睡了一整天,全在飞机上度过。
神色清明过来,得知他们已经飞出中国地界了,现在是在欧洲上空,遥远而陌生的国家,或是德国或是英国,总之池律有办法让她无所依靠,让她绝望。
池律见她醒了,为她递过来一张薄毯,薄毯上印着繁复的花纹,质地很软,她手指蹭上,动也不动。
抬头看他,眸光里是审度,语气如一池冷冰:“你要带我去哪?”
池律穿了一件白衬衣,袖扣都一丝不苟地扣好,戴着一副平光眼镜,他刚在看书,此刻放下了书,右眼睑下的泪痣冷冽无遗,他看着她,眼睛如深潭,“和我一起,清儿。”他语气很轻,是在安慰她。
奉清闭了眼,看着舷窗外的云层,心冷得好像死了,她说话也绝情,带着无论如何化不开的悲哀:“死心吧池律,你得不到我了。”
“惩罚我这么多年,还不足够吗?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会开心啊?”
她的话如冰刺,一点一点毫不留情地刺在他心上,千疮百孔,鲜血淋漓,疼得无法感知了。
他看着她的侧脸,他们离得很近,他甚至能看清她皮肤上细小的绒毛,侧脸至她的唇,他多想吻她。
“我会比你先死。”他低低开口,说出的却是诅咒自己的话。
眼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奉清看着窗外,没说话。
指骨捏紧玻璃杯,池律起身,离开座位,低声嘱咐她:“好好休息。”
他转身便离开了,有随行的医生前来看他,带着他去了另一间舱室。
风铃轻响,奉清一手握着水杯后盖,一手抓着毯子,闭眼又沉沉睡去。
……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颠簸,奉清大都是在睡眠中度过的,睡得浑身酸痛,骨头连着筋,要散架了一样。
再次醒来,是在荷兰的鹿特丹机场,有人来搀扶她下机,她拢了拢裙子,往下走。
机场很大,跑道宽敞,他们是单独下机的,从机场的左侧方下,那块草坪上停的是和他们飞机相仿的一架架私人飞机。
脚踩在实地上,才是真真正正落了地,奉清抬头看着这个陌生的国度。
欧式风格的建筑,尖顶白砖,充满艺术气息的画和雕刻,以及机场里随处可见的白人男女,他们很高,五官深邃立体,典型的欧洲人长相。
奉清在机场大厅站了一会,随行的一位中年女人一直陪着她,站在她的身旁。
等了一会,她看见池律从另一个方向走来,他穿着黑色大衣,挺拔落拓。一手手臂上搭了件杏色的大衣。
他走到她面前,低头看她,伸手从背后为她披上了一件衣服,温柔开口:“这里天凉,注意不要感冒。”
奉清冷眼看着他,她想知道他还能装多久。
薄唇轻抿着,池律招手叫来了一个本地人,他用荷兰语和那人说了几句,那人拍拍胸膛,笑得很豪迈。
奉清冷漠地看着他们,手指捏紧挎包,指甲陷进皮面里,掐出一个印。
“你想干什么?”她没忍住问出口。
池律却低头,耐心为她整理衣领,长指拂过她的脖颈,挑了发丝出去,“我一会有事,这位先生会带你去到我们的住所,在那里好好休息,等我回来,乖。”
奉清反手抓攥住他的手指,恨恨看着他:“你又想把我关起来?”
“池律你有没有王法?我是活人,我有自己的思想,我不是你的附属品!”她忍不住喊出声来,着这声音引来了周围不少人的旁观。他们听不懂她的中文,都有点迷茫地看着他们。
池律却伸手将她抱住,温热的气息落在她的耳间,他在这公共场合做这样亲密的举动,轻轻吻她的额头,安抚她:“我不会关你,我们在一起清儿,相信我,陪我这最后一次好吗?”
她的手僵在空中,打他那一下终究还是没落下去。
周围人见他们这样,便也散去了。
没过多久,池律离开,她被浑浑噩噩送上了汽车,来时跟着她照顾的那人也不见了,车上除了司机只剩下她一个人。
窗外闪过的风景很美,有气势恢宏的建筑群,街道外是别具风格的咖啡厅酒吧和小店,再往外是港口,船舶集装箱,大型机械,工人不停息奔忙,广播声不断,这里终年忙碌,是世界上最忙碌繁华的港口城市之一。
港口之外便是海了,无边无际的海,深蓝色的海,海上停泊着邮轮,邮轮上有忙碌的人也有玩乐的人,一切都在安静进行,一条不紊地生活。
奉清一手撑着额头,抬眼看着窗外,努力地记下每一条他们驶过的街道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