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珍手停顿了一下,日光照着身上的布,暖得有些发烫,眼眶一阵发热,她心疼她女儿。谁能想到老一辈那么久远的恩怨都能牵扯到他们呢。
她爱着奉启航,也爱着她女儿,她甚至有在心底想过,如果清清还是要和池律在一起,她不会反对,只是会一个人搬出去,自食其力自力更生。
垂了眼,涂珍看着地面,极勉强地笑:“清清,你决定好了的事,妈妈会支持你。”
奉清上前一步,弯腰轻轻抱住妈妈的背,心底满是愧疚,“谢谢妈妈,”眼底隐着泪意,“这些天辛苦您了。”
杨雪扯着一块织好了的布走出来,看见他们,笑着开口:“清清也来了啊。”
涂珍握住奉清的手给她解释:“这是杨雪阿姨,宋离的生母,是她这些天收留我,让我不至于流落街头,快谢谢。”
奉清抹了抹眼睛,看着杨雪,面容有些熟悉,想起她是那天被讹撞车的人,是宋离的生母,得了白血病的那位。
她诚恳开口:“谢谢杨阿姨,我妈这些天多亏您的照顾了。”
“杨阿姨病情现在怎么样了?”
杨雪摆摆手,笑得眼角浮现出皱纹:“没事,你们要是不嫌弃的话,以后就住这里吧。”她走到一旁拿起绣针,手指灵巧地在另一块布上翻飞,轻轻开口:“病情现在控制住了,应该是我谢谢你们。”
“阿离不懂事,跑去求你们,得亏奉夫人气量大不计较,才捡回来我这条命。”
“我们已经在存钱了,阿离明年大学毕业也能工作了,你们的钱,我们一定会尽快还给你们。”杨雪静静说着,脸色还能瞥见病后初愈的苍白。
“不用还了杨阿姨。”奉清淡淡答。
宋离站在一旁,少年模样,背脊挺直,他穿着简单的深色运动装,手里还提了两瓶橙汁饮料,在这逼仄的房屋里显得很坚实。他看着她的眼睛,说话永远那么认真:“谢谢你,姐姐。”
“我听说你们的事了,如果你讨厌池律,我就去帮你收拾他,”
奉清弯唇笑了下,回问:“你怎么收拾他?”
“打他一顿,像个男人那样。”宋离双眼直视她,眼睛如清泉,清澈而干净。
“不用了。”掩饰了眼底的情绪,奉清移开眼,转移话题,勉强笑笑问:“那你为什么姓宋不姓杨啊。”
宋离伸手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我妈怕我问我爸爸,给我乱编的姓。小时候,她告诉我我爸叫宋别,所以我叫宋离,我们连起来是别离,注定别离,所以我在,我爸爸就不在,她变相告诉我我爸爸死了,所以我从来没有找过爸爸。”
奉清感到诧异,心底微微泛起酸涩来。
众生皆苦,没有什么不同的。
杨雪听见心底也心疼他,叫他,“阿离。”
宋离转身隔着远远的地方,回了她一声:“妈。”
杨雪笑笑,“辛苦你了。”伸手指了指他手里的饮料,“叫他们一起进来吃饭了。”
五人吃了顿丰盛的午饭。有红烧鱼,还有麻婆豆腐,杨雪厨艺很好,做出来色香味俱全。奉清一口气吃了两碗米饭。吃了这几天来唯一的一顿饱饭。
——
6月08日,奉清起得很早,独自一人出了城中村,坐公交到了南屿车站,她去了最近的邮局。
空气炽热,高大的古榕树枝盖繁茂,晨光从树枝枝桠间泻落,照在斑驳的水泥地板上,尘矮在光束间飞舞。蝉鸣一声一声不停歇,夏天也如此,没完没了的。
奉清穿着凉高跟,脚腕处是一只银色镂空蝴蝶,这是妈妈从以前的家里带回来给她的。一袭湖蓝色长裙,裙摆扫着脚踝,仍是清高的美。
她不低头,踩着高跟,走到那个深绿色邮筒前。将那份早已打印出来签好字的离婚协议用大信封装好,她弯腰,扯下右脚的银蝴蝶,把那只蝴蝶黏在信封开口处。
银色纤巧蝴蝶吻在雪白的信封上,让这封信像一件艺术品一样完美。
她用黑色签字笔,在收信人处写上池律的名字,刻骨用力,一撇一捺,收尾利落干净。
伸手将信封投入那个绿色的邮筒,心底平静湖面如被砸下一块碎石,层层涟漪泛起,终究还是难忍。奉清伸手捂住眼睛,日光透过指缝间落在眼睫上,遥远而虚假的温暖。
蹉跎这三年,她该想到是这样的结果的。
没有什么感情会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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