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泽。
这是奉清回来后的第七天。距离他们上次见面,已经整整过去了三个月。
大雨中的离别,阴沉晦暗的天空,厚重的乌云,和穿着蓝色裙子的她,定格在那里。老天爷都在告诉他们之间的结果。
天气预报说了今天有小雨,季秋早早出门的时候就带了一把伞,他们去了南山公墓,奉老爷子安葬的地方。
将军征战多年,战功累累,死后也逃不了被火化,碾碎了的骨灰安然躺在一个黑色的檀木盒子里,和着墓地里的千千万万人一样,承接风雨,与人世永远相隔。
他们来南泽很久了,是在奉清回来以后的第五天就来了。每天都像守墓人一样来公墓驻守,池律总是沉默的,一身黑,他远远的站着,背脊笔直,好像成了一座雕塑。
季秋在他旁边陪着他,不敢有微词,前些天他老大收到了一封信,他看了之后,长眉深蹙,眼睛低垂,看不清情绪,一手玩弄着打火机,火苗在指间乱窜,好像要烧那封信又好像不要。
池律伸手拂过信封上那只银色镂空蝴蝶,精巧漂亮,反衬着日光,冰冷无遗。
他早该有所预料,可是棋差一步,便是步步皆错。
季秋最后看着他叹了一口气,丢了打火机,声音冷而低哑,“出去”,他让他出去。
此后好几天,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句话也没说。等到下次出来时,季秋隐隐约约看见了他手腕处血红的伤口。他担忧着问他怎么了。
池律抿着唇角,一言不发,脸色苍白如纸,他独自出门,没让任何人跟着。
季秋只知道那天晚上他律哥回来之后手上多了一块青黑色的纹身,看不清图案,但总归是执念。
晨起的墓地寂静得像死去一般,而他们像偷窥者一样,站在来人看不到的阴影角落里。
用脚碾过地上的碎石子,季秋无聊得快长草了,都在这蹲了三天了,见到的尽是些穿着黑白两色的男男女女,他觉得自己再看下去真得抑郁了。
欲言又止,一番心理挣扎之后,他掏出手机低头玩单机游戏。
“你回去吧。”低哑一声,池律对他说的。
打游戏的手一顿,季秋抬头看他,试探问:“真的?不等了?”
池律极低的“嗯”了一声。
“那太好了!”季秋连忙收拾东西,劝他,“我们要及时止损,你和她本来就不可能,你们现在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那么多好姑娘,我们还能遇见更喜欢的……”
“你自己走。”冷冷一声,他拧着眉,似在极力忍耐,最后叹了口气,弯起唇角,自嘲地笑:“不会了。”
不会遇见更喜欢的了。
……
奉清联系上唐砚已经是好几天后的事了。他回北京了,和他爸妈一起,听她问起姥爷的事,心底万般滋味,也只是摇摇头,隔着手机对她轻轻说了声:“晚了。”
已经晚了,爷爷已经走了快一个月了,他没能在死前见到自己最爱的孙女一面。
奉清捏着手机,站在烈日下,心却和冬日寒冰一样冷,她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低低对唐砚说:“表哥,对不起。我这两个月没在南屿,我没有收到过你们的消息……”
“我找过你。”唐砚打断她的叙述,淡淡道。
一手握着衣角,揪着手心的肉,奉清问:“什么?”
“我来找过你,两个月前,南屿机场。”他敛了眉目,也在说一桩伤心事:“那时候爷爷病情发了一次,在医院,他告诉我想见见你,我从北京飞过来,在机场外看见你了。”
顿了顿声,他继续开口:“可是你没有回我。”
“偌大机场,我也不知道你的航班信息,而那之后你的手机一直关机,我们就这样失去了联系。”他平静叙述,可这一句一句话都像一把一把小刀,割过她的皮肉,皮开肉绽,凌迟一般。
奉清模模糊糊地回想起那天,在候机大厅睡着了,朦胧间好像听见有人叫自己,她没看见人,也就放弃了,她为什么没有回答一声呢,为什么没多往窗外看一眼。
如果她没去北京,是不是爷爷就不会那么遗憾,是不是爷爷的病情也不会恶化得那么快,是不是爷爷就不会死?
可是,没有如果,一切都晚了。
奉清靠着墙壁,手指扣进砖石的缝隙里,让那些硬度大的石头把自己的手指压得变形,指间一阵刺痛,深闭双眼,眼泪从眼角流下来。
她轻轻开口:“我想去看看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