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王……”沈书的思绪还沉浸在信里,手上一顿,想起来家里头还有女人。
“你不怕我们走后,王妸会受牵连?”纪逐鸢抽出沈书手底下的信纸,替他封好,取走沈书手里的笔,就着未干透的墨,题写封套。
“我让人另给她找了地方住,我们走了她即刻便能搬走,她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谁也不会留意到她是从我家里出去的。”沈书回过味来,皱眉审视纪逐鸢,“你又吃醋了?”
纪逐鸢不自在地挪开眼,将封好的信丢在沈书的手边,跳下桌子,一手按在沈书的椅背上,手上发力时,沈书连人带椅子都转向了他的方向。
“你想娶她吗?”
沈书脸色一变,几乎要发火,突然间却被纪逐鸢的眼神所触动。纪逐鸢是单眼皮,不笑时有些凶,眼前纪逐鸢脸上就没有半点笑意。
他很严肃。
这个问题纪逐鸢应该已经想了很久,他的嘴唇微微发抖,眼睑也是,下颌的线条绷得又紧又直。
“不想。”沈书认真地看着纪逐鸢,这样被纪逐鸢俯视,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沈书几乎有点难以动弹,然而他的感觉是安全的,就像无数个在外漂泊的日子,无论在江上还是在野地,纪逐鸢总是会脱下他的外袍作被盖,用他尚未长成的稚嫩躯体作护盾,执着而坚定地保护着沈书。
纪逐鸢抿了一下唇,像还有什么要问。而他的目光却突然移开,回避沈书的注视,松开椅背的同时,纪逐鸢双眼突然睁大。
沈书拈着纪逐鸢的下巴,令他垂头,无惧无畏地直视他。
“我这一辈子,都是你的。”沈书嗓音微微发颤,眼神却无半点犹豫,说出这句话时,他的心里反而踏实了,也明白了纪逐鸢时常会流露出的不安究竟是为什么。
“不、也不用现在就……”
“是早了点。”沈书看到纪逐鸢神色间的狼狈,贴近他的脸,微微张唇,吻在了纪逐鸢唇角那个尚未成形的无奈的笑容上。他摸到纪逐鸢的手,果不其然,纪逐鸢手心里有汗。面对千军万马也无所畏惧的纪逐鸢,竟会为这种小事紧张成这样。沈书心中想笑,知道现在不能笑,逼自己忍住。
“要是有合适的,我也会为你留意。”纪逐鸢已经不知道在说什么。
沈书环住了他的脖子,将纪逐鸢的头拉近到面前,鼓起勇气全力攻破他的唇关。
纪逐鸢的眼睛睁大了,分开双腿,几乎坐在了沈书的腿上,两股战战,唯恐他整个人坐上去会把沈书压着。
唇分时,沈书满脸通红,鬓角出汗,头发湿润发亮。
“我这样,别祸害人家姑娘了。”沈书话里有话,低头扫了一眼。
纪逐鸢早已有所察觉,反而尴尬了起来,他起身,握住沈书的肩,被沈书眼神中少见的热情所迷惑,喃喃道:“你真的、真的愿意?”
“愿意啊。”沈书笑了起来,拍拍纪逐鸢的腰,“答应你的,就是答应你的,兄长不相信我,那就等着看,我说过的,决不食言。”
纪逐鸢垂下头,抬手挠了一下耳朵,沈书一笑,他更窘迫了,匆匆丢下一句“我去泡点茶”,风一样卷出了门外。
沈书嗤了一声,扯出一张白纸,笑意从眉间眼角淡去。
“徒儿敬呈师父,嘉兴澉浦,驿站久已失修,湾道曲折,河中泥沙淤积严重,海船停泊艰难,而方国珍以河道枯竭为由,屡次推托……来信已经李维昌转呈,未知何日启程北上,料仍将在嘉兴盘桓月余,特为询问师父是否另有嘱托,见信望速复。”这一封信沈书封好之后,随手揣在了身上。
张隋来来去去跑了不知道多少趟,给穆华林的信,则由他亲自去送。
过了几天,纪逐鸢才发现张隋不在了,沈书一派坦然地告诉他,张隋被派回隆平照料家事,保护黄老先生离开隆平,再回嘉兴也不耽误什么事。
进入三月,天气回暖,林丕在家里住得都有点不想走了,奈何朝廷的文书经隆平转到嘉兴,周仁更附信一封,催促林丕尽快启运,将漕粮的事情办妥。
“这,哪是我能决定的?”林丕冷笑道,将周仁的信摔在桌上,眼神示意沈书拿去看。
周仁的措辞甚是严厉,责备林丕办事不力,信里只字不提沈书,林丕的怒气亦有一部分是为此,这不摆明了周仁在包庇沈书。明里沈书为正他为副,实则用的是林家的车船,林家的粮仓,到了嘉兴,林丕更款待周到,自认对沈书从无半点亏待。
这周仁一封信下来,倒显得林丕忙活这四个月是无功有过。
沈书赔着笑,附和道:“方国珍不发船,咱们不也得一直等?”
林丕气得说不出话来,许久,担忧道:“该不是想出尔反尔,咱们的船走内河,运到京城得七八月了,船上要是有个什么闪失……”
“林兄先不要急,你看那文书。”
林丕一边眉毛上扬,虚起眼睛,嘀咕道:“我看过了。”
“上边可没有催粮,只是让尽快启运。”
“你的意思是……”林丕眼珠一转,“我们隆平粮食是凑齐了的,这点朝廷知道?”
“事关主公的官声,京粮又关乎为主公请封的大事,周叔那么精明,早就奏报上去了。”沈书道,“真要是拖得太久,也不是我们隆平的罪责。”
林丕勉强点了一下头,叹道:“这都半年了,虽说蒙古人的死活不与我相干,大都的百姓却是无辜,我也想早点交差。”
沈书安抚了林丕几句,他却并不担心,刘斗已经复信,用不了几天,船就会在澉浦靠岸。唯一让沈书挂心的,是穆华林的回信还没有到,张隋也还没回来。如果方国珍的船先到,恐怕将与张隋错过。
就在三月底,大都再度传来一个让人难以接受的消息:搠思监擢为中书右丞相,太平被罢为太保,着他去守上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