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逐鸢放开沈书,看着他问:“大都来消息了?”
“嗯,兵部与户部尚书亲自前来,我估计会先到江浙行台见达识帖睦迩和庆童,是他们到隆平来,还是召隆平与庆元各出使者去杭州尚未可知。这两部在朝廷中都是重中之重,足见大都确实缺粮缺得火烧眉毛了,张士诚是新附,方国珍还想做海上霸王,应该能成。若由朝廷来谈,压力就不在我们身上了。”唯一不能乐观的是,粮食和船只的数目都可能有变动,既然有人下来主持,双方都会知道朝廷急需这批粮,便可以以此作为要挟,要官要钱。
沈书叹了口气:“我还是希望尽快谈成,漕粮早日启程。对了,我与季孟已经商定,要是十月还不发船,便分为十批将季孟岳家囤的米粮卖给郑奇五,匀成许多份,夹在郑家的货里头偷运出城,能往大都卖一点是一点,不然今冬又要饿死许多人了。”
“能救多少是多少。”纪逐鸢道。
沈书捏了一下他的脸,起身,低头扫了一眼纪逐鸢。
纪逐鸢一点也不尴尬,大模大样地让他看。
虽没喝得烂醉如泥,到底还是有几分酒意,沈书口干舌燥地舔了一下嘴皮,问纪逐鸢:“不到前面去吃饭了?”
“不去,看到我,他们会有戒备。”纪逐鸢扯了一下他的袍襟,将腿盖住,拿起书卷靠在榻上看,从书页后瞥沈书一眼,“速去,我就在这等你。”
沈书脑子里嗡的一声,回前院的路上心中还不免骂骂咧咧,纪逐鸢这是上哪儿学得一套一套,要是从前一定会寸步不离地把沈书看着,洗完了澡,光穿一件大袍子在那儿靠着看书也就罢了,还专程差人叫他过来看这么一眼。这不是要让他吃饭都吃不安生,心里紧巴巴地惦记吗?
果然,后半程沈书既没心思讲笑话,也没什么趣闻了。
刘斗何等人精,看出来沈书大概是离席这一趟,有什么事来了。按说宾主尽欢,不到亥时,绝不散场。刘斗却早早起来告辞,带着他的人走了。沈书亲自把人送出了门,双方虚情假意地各表唏嘘,刘斗留在最后。
沈书看他似有话说,便让左右都退开。
刘斗这才开口:“今日叨扰,人多喧闹。”
沈书一时没有听明白。
刘斗又道:“这个月十五,不知道主簿有无闲暇。”
“啊,有有,刘兄不会是今日吃了我的不好意思,要请我也鱼肉一顿?”沈书连连表示大可不必,毕竟这是自己的主场,要让远道而来的刘斗也礼尚往来,不大合情理。
“不不。”刘斗有些尴尬,但有些话非说不可,便道,“待我张罗妥当,叫人来知会贤弟,万望贤弟赏脸。”
沈书笑呵呵地说一定。
人都送走后,沈书心急火燎地奔回后院里,跨进书房院子,看到房间里还亮着灯,沈书长出了一口气。
“明天早上记得叫我。”吩咐完小厮,沈书一只手抓了抓脖子,走到书房门前。要不要敲敲门以示礼貌?算了纪逐鸢那样儿,明显是在鼓励他做山大王。
沈书一脚踹开了书房的门,嘿嘿笑道:“我来了,小娘子……老、老先生。”
门里端坐着黄老九和纪逐鸢,纪逐鸢也已把衣服穿得整整齐齐,两人面前放着一张地图,旁边摆着砚,纪逐鸢的手上捉着一支毛笔,手掌边缘犹有墨痕。
沈书干笑两声,朝黄老九做了个揖。
纪逐鸢把头埋在手肘内,肩膀还止不住一抖一抖。
沈书:“……”
“怎么一身酒味?”黄老九不悦道,“你进门说的什么?”
“啊?”沈书结巴道,“没说什么,这么晚了,老先生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