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个青年侍卫吐得昏天黑地,作为最悠闲的人,桃枝给他送水送药,也因此记住了他的名字,裴庆。
十日后,他们到达了一片大陆,这里的人都身材瘦长、皮肤黄黑,衣着也极有特色,一整块不经裁剪的布把身子围起来,腰间系一块围腰,露出半边肩头。
他们面上有纯朴的微笑,见面时双手合十打招呼,饭食用荷叶盛着,赤手抓食。
船停靠在岸上,有船员寻了木桩子把船绳绑起。桃枝从船舱里走下来,已经为上来不少好奇的当地居民,她欣喜地笑着,对船员和詹陆道,“这边是传说中的,遍地金石的南海之国。”
她用当地语言跟居民打招呼以及说了他们一行人的来历。他们十分诧异,这个异域女子竟然会说他们的话语,还说得这般好。
有船员看着当地妇女说穿的衣裳,窃窃私语,桃枝道:“不得无理,咱们一定要入乡随俗,在他们眼里,我们也穿得很奇怪。”
当桃枝说到自己是沈公后人,他们眼睛亮了,引她去看一个雕塑,她随手指裴庆以及詹陆跟着她走,其余人留下看守船只和行李。
他们往人烟兴盛的市集走去,越发热闹,跟在他们身后的人也越来越多,每个人都想跟桃枝说说话,她应接不暇。詹陆虽略懂两句,却不能对话,只能沉默着等待桃枝翻译。
有个黝黑的五官俊俏的小男孩,直到桃枝的腰际,双眼又大又亮,他说:“沈姑娘,那个雕像是我们观云城的宝物,你一定会喜欢的。”
待一行人到了城镇中心,见了传说中最宏伟的雕像,桃枝果然眼前一亮,雕像用一整块大理石雕成,三层楼高,在四周低矮平房的包围间耸立着,那人五十岁上下,穿着汉人服饰,玉冠绶带,桃枝认得,是四品大员的官服。她绕着雕像仔细得看,眼角的皱纹和衣襟上的皱褶细节到位,整个人栩栩如生,风度卓绝。
“这”詹陆惊诧起来,桃枝没留意,走上前看雕像下的石碑的文字,汉文在前,南海文字在后,“大周四品江宁买办沈如海,挽救南海国于大厦将倾,扶伊娃女王于危难之境,特立此碑纪念他的功绩——伊娃女王元年。”
这雕像是沈公,桃枝极为惊讶,仔细看了,似乎沈家人的眉眼与他有几分相似,他更英武,沈家人糅合了扬州本土人的温婉,更为柔美。
那个小男孩拽住她的衣角,叽叽喳喳,他说,他们现在的王安胡正好在观云城落脚,他可以请尊贵的客人去见他们的王。
安胡四十上下,胡子拉碴,鹰钩鼻,一双眼睛如鹰隼般锐利,坐在虎皮制成的王座上,招呼他们落座,“原来是沈公的后人,沈公盛名流传至今,我的子民都很高兴,他的后人能再次来到咱们的土地上,本王深感光荣。”
桌上的竟然是汉人的食物,还做得不错,船员和侍卫们也赞不绝口。安胡对桃枝所行的,也是汉人王侯接洽下属时所行之礼,桃枝暗暗惊诧,沈公把汉族文明带到这片土地,便在这里生根发芽。
桃枝与他接洽两句,对他行了个当地的礼仪,安胡很高兴,问明他们的来历,桃枝说,只是近年来航线无缘无故中断了,觉得沈公千辛万苦开拓出来的两国联系就此断绝,未免遗憾,便代表沈家为现在的王侯送来些礼物,希望能重开贸易路线,重新使两国交好。
安胡表示他登位的这几年,中原没有再派人过来,十分可惜。他又与她谈起来中原的事务,问现在的皇帝是否还是赵庸,桃枝说赵庸驾崩了二十多年,现在的皇帝是他的嫡子赵宥。
安胡说自己也是伊娃女王的嫡子,五年前女王死后,她的女儿漱亚意图篡位,被他联合众位大臣囚禁起来。桃枝当即跟他说了中原的摄政王之乱,二人不住谈论着,一直到深夜。
安胡安排车辆把他们带到行宫休息。拉车的不马,而是大象,车身很高,需要登上长长的梯子,船员们纷纷叫苦,桃枝也觉得惊心动魄,只维持了面上平静,坐稳了转头,安胡坐在象车队最前面,正扭头看着他们,目光意味深长。
桃枝对他微笑,车队出发,走过城镇和山路,半个时辰后到达行宫。
处处是异域的装饰,南海人偏爱金色和黑色,每一处角落都是这两种颜色冲撞出的奇艺风情,屋外用地面用大理石铺就,屋内则是木板,床榻只有一块软垫,摆在地上,围绕着白色的轻纱软帐。
桃枝这夜歇下了,却也留了个心,半夜听到屋外不知哪里传来呼救声,还未听清便听不见了。
桃枝彻底清醒了,出去查看,撞见同样深夜游荡的裴庆,二人相视一眼,都明白这儿肯定有问题。
他们一起走着,遇见几个挑灯的侍者,桃枝问茅厕在哪儿,他们十分耐心地说他们所住的屋内就有,并指引他们返回。
桃枝道谢后折返,走过一处屋子忽然拐弯,再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她是明目张胆在行宫里探索,除非安胡派人来把她拦下,她会跟他说,自己睡不着,出来看看月光。
令她惊讶的是,裴庆竟一句话也不问,就跟着她走。
她正想跟他唠嗑两句,便又听见了呼叫声,更清晰了,还有叫骂声,而且似乎是汉话。马上便消散无影。
桃枝寻着身影走去,绕过几间屋子,没有找到声音的来源,反而见到了从天而降的安胡。
他笑容深深,“沈姑娘大晚上的不睡觉,可是觉得咱们南海国的月亮比中原的要亮”
桃枝也大大方方道:“尊敬的安胡王侯,我似乎听到了呼救声,寻声而来。”
安胡道:“是我们叛逃的奴隶,被抓回来,关在地牢里,正在受刑。”
桃枝明白他在敷衍,也打了个哈欠,从容道:“原来如此,我们实在好奇,便出来看看,看来是我们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