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平淡过去,第二日,安胡又安排桃枝一行人到南海国境内游玩。南海国土大小相当于大周两个郡,乘坐象车,三日之内可周游一圈。大城市只有两个,除了伊娃女王常年居住,行宫林立的观云城,还有一个正式的王都——储云城。
冬季,稻苗收成完了,安胡会从王都来到观云城暂住一段时间,恰好沈家的商队从大周南下。
安胡城府很深,沿途为桃枝介绍景观和民俗,绝口不提昨晚之事。
“沈姑娘,你看,这是我们南海国的第一所女学,也是在沈公的大力倡导下建造。”
在饭都吃不饱的地方提倡女学桃枝摇头,若是穿回大周,定要被那群儒生耻笑。眼前只有小小一间低矮竹屋,推门进去,桌椅东歪西倒,蒙上一层厚灰,墙上一张泛黄卷缩只剩半截的宣纸,上面竟然写着杨太后年轻时所作的,鼓励女学的诗。
“安胡殿下,为何这女学荒废了呢”桃枝把惊讶藏得很好,就像个完全没听说过女学的小辈,好奇地问。
安胡背手,重重踏在脆弱的竹板上,整个屋子摇摇晃晃,他打量着四周,慨叹道:“女学终归在地大物博的大周才能办起,咱们蕞尔小国,男耕女织才是发展之道,女子不能一天天的不干正事,跑出来学读书写字。”
桃枝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点头。
南海国的贫富差距也令人震惊,王室骄奢淫逸,一切使用之物,比大周皇室还要奢靡,而行宫之外几里的平民,个个面黄肌瘦,苦涩干瘪。她走在路上,不是大周各地平整开阔的大道,而是坑坑洼洼的羊肠小道,两旁摆着市集,有人沿途叫卖当地的香料、宝石和绚丽的织布,色彩缤纷,琳琅满目,天然的异域风情,正是大周贵族里最流行和受追捧的。
清晨下过一场小雨,安胡王穿着丝织的鞋子,粘上不少污泥,他稍稍皱眉,侍从立即从车架里抱出一块绢布,铺在地上,让他踩踏过去,而那价值万金的绢布就融进泥土里。走过低矮的民房,是当地一处险要的瀑布景观,他从容为桃枝一行人介绍,明日或可安排竹筏,沿着悬崖下的湍急河流漂游而下,自由一番野趣。
桃枝则说,中原人常言道欺山莫欺水,她是不敢这般戏水取乐,还未詹陆等人有无兴趣,他们也纷纷摆手。
往回走时,又换了一段新的绢布,织纹精美,绵延数里,两旁民房破败萧条,桃枝想着她在书中看到的,南海国百姓要把土地里一半的产出交给王室,心中颇为感慨。
民房的栅栏紧紧栓着,却有个孩子不知从哪儿钻出来,浑身沾满污泥,一把撞到桃枝身上,桃枝还未反应过来,那孩子变被安胡的侍卫拖走。安胡指着孩子皱眉道:“这是谁家的孩子”
一妇人惊恐万分从推了栅栏出来,破破烂烂的一条毡布,遮不住她斑驳的身子,她倏然伏跪在地,抱着哭闹的孩子,不住磕头,“王上饶命!王上饶命!”
安胡扬手,侍卫把他们拖下去,泥地上拖出两道痕迹,哭喊声渐渐远去。又走了几步,桃枝问:“王上准备如何惩罚你的子民”
“自然是拖下去打死。”安胡漫不经心道。
“会不会太重了”桃枝身上还有方才那个孩子撞出来的泥渍,小小一团在自己脚边,抱着她的小腿,抬头时双眼亮亮的,温热的,鲜活的生命
。安胡笑容里带了鄙夷,“本王研究过你们中原的规矩,对待奴隶的刑罚,实在是太轻了!不用鞭子和棍棒,他们怎能认清自己是卑微的奴隶,怎能乖乖听话呢”
回到居所,桃枝和衣躺在床上,双手交扣腹上,两手食指相互搭着,忖度其中蹊跷。
裴庆检查了四处窗户和房顶,低声问:“姑娘预备如何作业分明有汉人的呼救声,若是安胡王要对我们不利我们在南海国的地盘上,只能任人鱼肉!”
“他在试探,你也说了,咱们在他们的地盘,若他们想瞒好还不容易,故意泄漏风声,是想看看咱们的态度。是为了金银财帛而来,还是为了两国交好。”
裴庆想不通,“金银财帛又如何,两国交好又如何”
“数年前,两国来往的贸易之路忽然断了,正是安胡王继位的时候。他怕大周的态度是支持他的姐姐漱亚,所以下令不再接待大周商队。但是南海小国,比国土辽阔自给自足的大周更需要贸易,咱们贸然而至,带来太后驾崩,大周改朝换代的消息。他在试探我们的态度,若是只为财帛,可以合作,况且我们代表沈家,沈公在南海国素有威信,若安胡得我们助力,则实力大增。”
裴庆领悟,詹陆问道:“姑娘,咱们是否与安胡王合作按理说南海国君更替,与我们无关。”
桃枝耸了耸肩,“当然与我们无关,所以我方才大张旗鼓地寻找叫声来源,向安胡王示好,表示我们只为贸易而来,对南海国内政并无兴趣。”
裴庆表示敬服,倒是詹陆想起一事,面色凝重道:“其实沈公当年来到南海国,诸位皇子无道,他力排众议扶持伊娃女王上位,在南海是翻天覆地之举南海国此后数十年海晏河清,文明高度发展,我幼年时随父亲和沈公来到此处,简直哀鸿遍地,庶民衣不附体,饿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