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先尝试劝降,结果被吕虔在回信中痛骂一顿,骂孙家出身低贱,只能靠着军功和抱大腿上位,他父亲孙坚先给袁术当看门狗,再给吕布当看门狗,他也一脉相承,给吕昭当看门狗,他们全家都是狗,还有更难听的,反正能骂的都骂了个遍。
这种话给谁听了去,怕是都得被气得好歹,孙策又不是面和的,他那小暴脾气当时就不能忍了,三两下把信揉成一团狠狠仍在地上,气势汹汹地跳起来拔剑。副官们吓得一拥而上,赶忙阻拦,好说歹说地劝,孙策才没一剑把送信的使者斩了,但军营里用来训练的木桩遭了殃,被他劈里啪啦砍坏了一大片。
使者须尾俱全地回到城内。看到使者安然无恙,吕虔却没有感到丝毫放松,他的心就像缀了铅块,直直地往下沉去。
都骂成那样了,孙策竟然还能忍,这种人的心智坚如铁石,如果不达成目的,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劝降失败后,孙策换了个方法,吕虔无法打动,但城内不止有吕虔,还有吕氏的其他人。而吕氏的老家是任城国,任城国目前已经被吕昭收入囊中了。
孙策请来了其他已经投降的吕氏族人,没错,是请,而且是非常礼遇的那种。他请他们给城内的吕氏写信,除了吕虔,其他每一位稍微有点名望的吕氏族人都有份。
围困是很考验心智的,现代人因为疫情的缘故,不得不居家,能上网、有外卖的情况下尚且觉得烦闷,想要外出走走,透口气,古代封城的形势只会更加严峻残酷,时间越长,缺乏补给物资短缺,城内的人所承受的各方面的压力大得如同一座每时每刻都在增长的山,下一秒就被压死了一点儿都不奇怪。
很快,吕氏族人就决定集体叛变了。
吕家在任城国是很有威望的豪强,历任兖州刺史、任城相都很尊重他们,常常奉其为座上宾客,想要借助他们在地方上的影响力去推行一些政令,如此看来,他们其实也算是兖州士族的一员。眼下其他兖州士族都决定踹掉曹操了,而吕虔为曹操守湖陆,守到孤城闭锁、快要弹尽粮绝的地步,已经仁至义尽,即使是再挑剔的人,都挑不出半点毛病。
这还不够吗?这足够了!经此一战,吕虔的忠义之名已经天下皆知了!
州牧、刺史、国相来了又走,他们是这片土地上的客人,唯有屹立不倒的吕氏才是主人,哪有主人陪着客人一起去死的?
吕虔很快觉察到了族人私底下的小动作,他勃然大怒,发了好大一通火,但一直支持他的族人们却集体站在了他的对立面,让他清醒一点,出门好好看看,城内的百姓们,他们的部曲家丁们,现在都在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听了家人们的反驳,吕虔目光闪烁,仿佛苍老了十岁,他没再多说什么,而是挥挥手令所有人退下。
与他一贯关系亲厚的侄子故意落在最后,这位尚且年轻的小郎君望着叔父的面庞,欲言又止,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默默低下头,踩在墙壁的阴影中悄然离去。
当天夜里城内发生了兵变,其他人夺取兵权,打开城门,将孙策迎入城内。
面对谄媚的吕氏族人,性格爽朗爱笑的孙策难得拿出了冷淡且高傲的态度。众人行至县令府,看到府内火光冲天,侍从大声呼唤着快救火,哭泣声和惊慌失措的喊叫声响成一片。
“怎么回事!”一人喝道,“谁放的火?”
“我。”在众人的怒视下,吕虔的侄子站了出来,年轻郎君面容苍白,本能地惧怕在孙策身后整齐列队、装备精良的并州军,他的声音都在发抖,还带着明显的悲痛,但他仍然一字一顿地说道,“叔父不愿投降……他临死前交代我烧了县令府,成全他与曹使君的情谊。”
听了年轻郎君的解释,有些心理承受能力不行的吕氏族人当场就昏过去了,为首的人气得不轻,抬腿就要狠踹这位在他看来着实不孝的家中晚辈,但被孙策横槊拦住了。
“情谊……”孙策咀嚼着这个词,露出了整晚的第一个笑容,但这个笑容并不轻松,反而藏着一些沉重的阴影,他凝望着将夜色染得通红的大火,缓缓道,“把人都撤出来,不必救火了。”
“就当我送他一程。”
听完了孙策的故事,吕昭沉思片刻,问出了一个不解风情、但非常实际的问题:“烧了几间屋子?”
县令府往往位于一座城池内的最优地段,周围的建筑也多是大户人家,万一这把火烧得太旺,把隔壁也烧了……
郭嘉差点儿笑出声,荀采看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了一下,她慢吞吞地回答:“孙将军虽说不必救火,但还是派人救了被困火场的仆从们,清理出隔离带,最终被烧毁的只有县令府后面的几间屋子,而且后半夜下了雨,火就熄灭了。”
停顿片刻,她补充道:“吕氏捐了不少钱作为军资,以及重建县令府的资金。”
郭嘉啧啧摇头。
“薅狗大户的羊毛不算薅,那分明是大自然的馈赠。”吕昭微笑道,“将吕虔的尸首好好收敛了,送回祖籍安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