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牧府的书房内,连续好几天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的毛玠脸色憔悴得像是生了重病,但他的眼睛却亮得可怕,目光钉子似的,死死锁定平铺于案上的地图。
单有鄄城远远不够,一座城池哪怕修得再高大坚固,被围困得久了,还是无法翻盘的死地,就像湖陆县一样。想要盘活困境,就得在鄄城之外,还控制住其他能互相照应的城池。
“今兖州反叛,唯余鄄城、范县与东阿三城,”毛玠声音沙哑地说,他望向程昱,起身,郑重行了一礼,“假如敌人再集结重兵,逼近这三座城池,却无人能令城中士庶精诚团结,患难与共,则三城必破。程君在东阿声望斐然,乃众望所归之人,倘若由你前去安抚民众,劝说他们齐心协力,共抗敌军,肯定能够成功!”
程昱虽然出身微寒,但正如毛玠所说,他在兖州郡内,尤其是家乡东阿一带,确实很有名望。昔年黄巾起|义,东阿县县丞王度响应号召,烧掉了县中的仓库,后来还想攻城,是程昱站出来,以计谋阻止王度,保全了家乡。
比起踩在猝死边缘的毛玠,年纪更大的程昱却显得淡定许多。他缓缓顺着自己打理整齐的胡须,同样站起来回礼,正色道:“孝先放心,在下定不辱使命!”
夏侯惇只分出了一小支兵马交给程昱,倒不是他抠门,而是没有更多的人了。大部队还得留下守城,保护鄄城的安危,曹操及其将领的妻小都在城中,不容有失。所幸程昱并不在意,或许对他而言,只要他的脑子还能转,嘴巴还能说,言辞便可抵千军万马。
程昱先到了范县,对范县县令靳允进行了一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劝说,再加上驻扎在隔壁东平国内的曹仁和薛悌的军队,靳允权衡利弊,坚定了维护曹操的决心。
顺利解决了范县,程昱回到了东阿。
东阿的父老乡亲们倒是对曹操非常忠心,在程昱回来前,他们下定了抵抗兖州士族,绝不背叛曹操的决心,程昱没怎么费事,就接过了东阿县的军政大权。安排好守城的各项事宜,他又派出一支精锐,前往城外不远处的仓亭津镇守。
仓亭津是黄河在兖州段的重要渡口之一,在鄄城、范县尚在的情况下,想要袭击东阿,最好走的路就是沿黄河渡过仓亭津。只要守住这座渡口,东阿的安全就有了保障。
做好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后,程昱站在东阿县城的城墙上,望着夕阳渐渐沉入黄河,晚风呼啸,远方传来阵阵雷鸣声,看来今夜要下雨了。
春暖花开,泗水河畔微风习习,吕昭身着华服,却没有乘车,仍然骑着白得发光的白露霜,松开缰绳,放任马儿溜溜达达地走着,后面缀着一长串的车队。
荀采骑马跟在吕昭身侧,向她汇报这些天的战事,精简一下就是捷报、捷报和捷报,反正形势一片大好,留守的零星曹军根本不是并州军的对手,节节败退。
末了荀采提了一句:“湖陆已经被围半个月了。”
“唔。”吕昭不知道从哪儿摘了一把生着嫩叶的柔韧柳枝,正尝试着把它们编成花篮,用来装送给荀彧的花,闻言她问道,“那他们投降了吗?”
“没有降,”郭嘉亦骑马跟在吕昭身后,他也有一把柳条,但不知道想编个什么东西,完全看不出形状,可能就是瞎玩。听到吕昭和荀采的交谈,他抬头笑道,“不仅不降,还尝试组织了几次突围,可惜都失败了,损失惨重。”
“降了,”荀采看了郭嘉一眼,补充道,“吕虔没有降,但城内粮食越来越少,其他人受不了了,联合起来夺权,迎孙将军入城。”
负责围困湖陆的将领是孙策,跟孙坚完成交接后,孙策就按照吕昭的命令,跟貂蝉和蔡琰一起回了汝南,帮助陈群稳定汝南的局势。
但没过几天,吕昭又一纸调令,把孙策拎来了湖陆。
被折腾来折腾去的孙策倒是没什么意见,他其实还挺高兴的,年轻人精力旺盛,比起蹲在相对安全的后方练兵,整顿内务,当然更喜欢出来打仗。但到了地方后孙策才发现,这一仗似乎并不需要他上阵杀敌,豪强冲锋,因为敌人缩在了坚固的城池里。
经历过就知道攻城战很难,各种方面的难,城里的人难受,城外的人也难受。孙策望着被围得铁桶一般的湖陆,询问吕昭:“我需要在规定的时间内拿下这座城池吗?”
吕昭摇摇头,“这是山阳郡内唯一一座我们还未攻克的城池。”
言下之意就是,湖陆的战略地位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反正它孤立无援,投降是早晚的事。
那孙策就很困惑了,既然早晚都是投,吕昭也不愿意浪费宝贵的人命去填平时间的长度,尽快拿下这座城,那完全可以就这样围着,干嘛非要他来指挥呢?
“我不是很着急,”吕昭拍了拍孙坚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笑道,“但如果能早日拿下它,总归是好事一桩。”
吕昭走了,留下满头雾水的孙策盯着不远处高大的城池发呆。
不知道从何时起,吕昭说话的风格变得奇奇怪怪,透着一股神棍的味道。
但孙策还是想明白了,他认为这是一场考验,吕昭想看看他能否快速拿下这座顽固的城池,同时又不会造成太多伤亡。
然后孙策就开启了跟吕虔斗智斗勇的模式,他并非是那种一味依靠武力征伐的莽夫,他其实非常有智慧,只是很多时候,他的勇武掩盖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