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娥瞬时眼睛瞪得像铜铃,骇然吸气,手指猝然无力,诏书飘落地面,哗啦啦地响,她退后三步,大脑一片空白。
她姐姐居然如此大胆,敢伪造诏令!
而且上面写的不是其他东西,竟是废太子,改立他人。
邓娥震惊地瞪圆眼,她硬生生愣住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仔细看,这诏令不止一张,再定睛看,每张改立的名字皆不同,分别数过去,但凡有点势力都在名列里。
邓娥不由得咽口唾沫,她总算明晓姐姐的决心多么坚定,违逆皇帝、搅乱局势的期愿多么强烈了。
矫诏,改立诸王,疯狂至极,她是铁了心不再回去做邓惠妃。
邓娥思绪搅成一团乱麻,她无力地弯身蹲下,颤抖手指,一张张捡拾散乱满地的纸张,上面的红印刺眼,明明是彰显权威的印迹,此时此刻,邓娥却是越看心越冷,体温快速流失。
她放好这沓诏书,跪坐地上,双手环胸抱紧自己,控制不停发抖的身体。
如何抉择?
帮姐姐送诏书,助忠义军夺取天下,走上一条艰险的不归路,还是装作不知,与她断绝来往。
邓娥惶惶,转眼看向窗户,她猛地起身冲过去,推开窗,冷风灌进屋子,外面的天灰蒙蒙,长廊下响起一阵闹声。
“郎君又喝醉了,快走,莫叫夫人瞧见,惹夫人不快……”侍从们围绕在刺史身边,搀扶刺史进房。
刺史两眼迷蒙,脸庞酡红,醉醺醺地走不动道,挥舞双手挣脱侍从的搀扶,大声嚷道:“贤兄,再饮三杯,怕什么夫人不快,她不快,我还不快呢!”
“如若没有我们在外面应酬,后院里那些个女人算什么东西,还比不上坊市里的娼妇,人家好歹懂得攒钱从良,贴补家用!”刺史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眼睛发红。
侍从见他不走,声音响亮,还对自家娘子口出恶言,将邓娥与卖笑妓子相提并论,吓得脸色惨白。
“郎君吃醉酒,开始说胡话了。”众人瑟瑟发抖,生怕院中主母听见只言片语,最后闹起来难堪,紧忙使出吃奶的力气,掰着刺史的身体往屋里拖。
“郎君,这边走。”
方才信中内容重现眼前,邓娥眼光逐渐凝聚,明亮璀璨。
她真是受够这样的日子了。
皇帝的寡恩少义无人诉说,终日对准庸碌无为、自视甚高的夫婿相看两相厌,沉寂在深深庭院里受尽折磨,无人在意。
凭什么平庸的男人可以在外指点江山,矫情造作,自怨自艾无人赏识,遇到一点小挫折便得无数同情、劝慰,而女人的痛楚明明白白摆在眼前,他们却视若无睹?
凭什么只许男人做,而对女人诸多束缚,不准她们为自己而活!
邓娥放下窗户,目光坚定。
她折身返回,点燃蜡烛,忍痛烧掉邓婵的信,将每张诏书分门别类好,依次放进匣子里。
既然他们不愿意低头看女人的苦难,甚至不断在她们身上施加苦楚,那便由她们自己来发声吧。
邓娥合上匣子,叫宝儿进来,在宝儿脑袋旁耳语几句,宝儿脸色煞白,结巴半天说不出话。
“按照我说的去做,记住,及时扫清尾巴,别叫人抓住把柄,一旦东窗事发,祸及九族,所有人都别想活。”邓娥叮嘱道。
宝儿面如土灰,不过少顷后,她似乎明白了,跪在邓娥身前重重磕一个头,泪声道:“夫人放心交给婢子,婢子命贱,死不足惜,若是走漏风声,事情败露,婢子愿一力担责,只说忠义军派遣婢子潜藏在夫人身边伺机而动,夫人毫不知情,但家中尚有幼女未长成,请夫人照拂!”
邓娥犹豫片时,“倘若事败,能够侥幸逃脱,我们一起去长安找忠义军。”
她忽地想起一件事,说道:“宝儿,以后还是唤我出阁前的称呼吧,反正在这里待不长久。”
宝儿立马领会道:“谢娘子。”
邓娥将匣子和银钱交给宝儿,由她找可靠的人手暗中给诸王送密诏。
道道秘诏送出去,首先是平江王,德才兼备,在一众子孙里最出彩,雍王父凭子贵,从皇帝手里捞不少肥差,他们父子是夺嫡的热选。
这夜,平江王点灯夜读,长史忽然求见,说是要事。
平江王不解,这么晚了,长史还来商议事情,他思想白日里看过的文书,不见什么要紧事,暗自嘀咕两句道:“快请长史进来。”
顷刻,长史手握一方精巧的小木匣,匆匆跨步,跪在平江王身前说道:“殿下恕罪,深夜打扰殿下,不过确是急事,卑职不敢拖延,左思右想,急忙前来向殿下禀告。”
平江王好奇道:“何事引得长史如此郑重?”
长史呈上小木匣,“殿下请看。”
嘴上说十万火急,却又故意卖关子,给他木匣,让他自己看,平江王心里疑惑更甚,放下手里的书卷,起身走到长史跟前,取过小木匣,兀自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