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穗几乎要怀疑,梁栩柏“顺路”来一趟的别有用心。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接受伴侣患有重性精神疾病并不容易,而当她刚鼓起勇气,咬牙想拉起深陷黑暗的周时予、试图想将事情美化时,梁栩柏就会适时初出现,打破她的幻想。
盛穗从前想,精神疾病又不是绝症,只要坚持吃药就医,病总会有治愈的那一天。
梁栩柏却用事实直白反驳,成功不是绝对的。
自律如周时予,哪怕求医多年,双相仍旧反复发作,甚至在法律上,都难以证明其“完全行为能力人”的身份。
盛穗想,她的感情能支撑起这份婚姻,梁栩柏却用周时予刻骨铭心的爱,径直如山般压在她肩头,沉到盛穗喘不过气。
盛穗忽地有些后悔,过早就说了感谢的话。
“我想,我还不太明白梁医生的用意,”她扯唇苦笑一声,手里纸袋仿佛千斤重,勒的皮肤隐隐作痛,
“所以,需要我怎样配合治疗呢。”
“治疗是医生该做的事,我过来只是想告诉你,周时予一定会刻意隐瞒和美化的事实。”
“那家伙肯定不让你操心、说事情一定会得到解决,”梁栩柏耸了耸肩,
“但事实是,像周时予多次发作的情况,彻底痊愈的可能性很小,药物的目的,更多是维稳和减少发作次数。”
“多次发作的患者大多需要终身服药,精神类药物也大多有副作用,你作为伴侣、不仅需要时刻留意他的身心状况,也要承担相当一部分、来自于社会的有色眼镜和误解。”
“事实就是,选择和双相情感障碍患者相伴一生,就注定你以后,很难再过上普通人结婚生子的生活。”
“。。。。。。”
盛穗沉默倾听,听梁栩柏言语如刀、字字戳破她艰难构建的虚假美好蓝图。
刚结婚时,她还半调侃过,来之不易的家里,至少还有一个健康的。
后来得知周时予患病,盛穗每每看到书里写到治愈患者,都会极力安抚自己。
总有能彻底治愈、回归正常生活的人,那是不是也可以,再多周时予一个。
“。。。。。。。我一直以为,心理医生会更委婉。”
良久,盛穗听见她无奈轻笑:”梁医生和我说这些,就不怕我接受不了、反而因此逃跑么。”
“恰恰相反,我认为盛老师能够承受、且有必要知道真正的事实,才决定坦白。”
“再者,这件事我的确有私心,”拥有桃花眼的男人自带风流气,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在我认识的所有人中,周时予是唯一比我还爱装撞南墙的。”
“他时而会让我想到自己,所以我希望他能有个好结局。”
“。。。。。。”
---
困难最催人成长,再打开陈旧染血的日记本时,盛穗心态较上次相比,的确大有进步。
不再惶然无措,她细细地翻过每一页,甚至能从字里行间中,试图分辨下笔人的当时心态。
很快她发现,周时予情绪稳定的大部分时间,笔记都是熟悉的苍劲有力,横平竖直、字句自成一条水平直线;
相比之下,不知是否是药物的副作用、亦或是病情发作,躁狂倾向时,瞬间潦草狂舞的字迹会不自觉越写越斜向上,单篇篇幅显著增常长,常常下笔就是洋洋洒洒的几百字。
而处于抑郁期时,单篇则只有寥寥一两句,字迹笔画间不难看出细微颤抖,再者就是时而的大团墨汁晕染——大概是思维卡顿、麻木情绪无法再继续。
关于盛穗如何能分辨周时予,说来有些难以启齿,也只能说实在太有迹可循。
每当处于躁狂倾向时,男人的性‘’欲就会跃然纸上的大幅度增加。
看得出,周时予对这本流水账式的日记,可谓是事无巨细的坦诚相待。
平日使坏都带有几分儒雅礼痞的男人,躁狂时的落笔,将寄托于盛穗的渴求欲念,描绘地淋漓尽致。
无人的教师办公室内,盛穗目光落在翻开日记本的其中几段,久久不曾翻页:
【。。。。。。耳边时常传来她唤我姓名的轻音,模糊不甚清晰,好像仅仅是在颈侧呼气;眼睛看向阳台纱帘,被微风吹得鼓起、暴露她此时躲在帘后;光影落映在她雪藕般的小腿,起身拉开纱帘,只见一场空,不过是光影重叠的一场骗局。